俞尧不说话,徐致远胸中莫名其妙的火气噌得上来,他慢慢将俞尧背起来,环问四周道:“怎么回事!”
这些人暗暗相觑,终于有个人嗫嚅着:“刚才巫小峰打他肚子了。”
“你……” 乌鸦急忙解释,“不是,他刚刚他乱挣我就轻轻碰了他一……”
“你他娘的跟我保证什么了?不是说一定没事么!” 徐致远单手拽来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
乌鸦干瘦的小身板被拎起摁到墙上,险些摔倒,被吓得不敢说话。
但徐致远顾不上朝他发怒,背着俞尧去医院了。
徐太太回来的时候,家里只有个管家和下人看着她一脸懵然。她的惊喜和热情扑了个空,心里正埋怨儿子中,见到徐致远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
……
他的小叔叔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里的内科医生和俞尧认识,姓裴。裴大夫皱着眉头说俞尧平时胃就不好,问他怎么弄成这副样子的。徐太太在场,徐致远慌得就像一只被雨淋了耸下羽毛的鸡。但是俞尧只是在她面前说,碰到地痞无赖了。
徐太太心疼坏了,一边嘘寒问暖地给他倒热水,一边问他见没见到那些小流氓的脸,她这就去报警。
俞尧摇了摇头。而徐致远始终没有敢去看他。
徐太太是个活泼开朗的中年妇女,他提起俞尧来时总是滔滔不绝,仿佛这个漂亮的小青年才是他的亲儿子。她夸俞尧年纪轻轻地就在什么研究院做事,什么物理高能又粒子的,反正徐致远都听不懂——他越是听不懂,徐太太就越是恨铁不成钢,她拍了拍徐致远的铁脑袋,为这个真正的儿子前途发愁,聊到尽兴时忽然灵光一闪,问俞尧介不介意给他当家教,和小提琴一块教着。
徐致远以为这些高级的知识总是和白大褂以及老男人挂钩,而俞尧像是晶莹剔透的玻璃,被雕成了养在手心的金丝雀,精致又脆弱,只适合被温柔的艺术和文学呵护。他这重身份是徐致远没有想到的。
他抬起头来看他的小叔叔,或许是心怀愧疚与期待,他并没有去阻止母亲的提议。
但是俞尧垂着长长的睫毛,声音里不起一丝波澜,说:“我不再教他了,小提琴也是。”
第6章 黑白
小孩被耐心宠溺惯了,总觉得做出什么事都能有挽回的余地,徐致远在母亲提出请求时也是这么想的。
徐太太很敏锐,不用原因她就知道自己的儿子肯定又混账了,二话不说地让徐致远道歉。
徐致远还在幻象被摔碎的余愣之中,本来酝酿了很久的一声对不起想趁着俞尧点头时说出来。却在看着俞尧毫不在意他的侧脸时,心中泛起一股难受的酸意。
他站起来,扔下一句:“你爱教不教,谁稀罕。”
徐太太生气地要去拎他回来,但徐致远跑没影了。
……
傅书白还在宿舍里昏天黑地的复习,说是 “复习”,其实大部分时间是将脑袋枕在摊开的厚重课本上,使知识从高浓度流向低浓度。
然后一边向各个国家的大哲学家们祷告,一边骂学校只会叫学生死记硬背的教条主义。珍贵的精神食粮只可意会不可背诵,只浓缩于几个填空和选择的题目上,更是对这些伟大思想的侮辱。
名士的祈祷仪式刚轮到叔本华,徐致远便把他从书海里拉了出来,傅书白满脸愁容地问他干什么。
徐致远:“喝酒。”
傅书白:“?”
酒馆里,傅书白将前因后果了解完全之后,憋笑得难受。
“这么说,你那晚不见人影是因为被你小叔叔从床上逮回去了?” 傅书白借着拿酒杯掩饰嘴角,尽量平静道。
徐致远一个人喝闷酒,不说话以表示默认。
“…… 然后你叫他不要管你,可他真的不管了你又后悔,你想跟他说话,所以就找人演一出绑架戏码结果还暴……” 傅书白越说越忍不住,直到这时候笑腔崩开,才出卖了自己幸灾乐祸的嘴角,“…… 咳,暴露了。”
傅书白比出一个大拇指:“哥们,高,实在是高。”
“……” 徐致远踢了傅书白那边的桌子底一脚,哐嘡一声把旁边人吓了一跳。他怒道:“傅书白我操你,你笑个屁。”
傅书白大笑起来,敲着他放在桌上的酒杯,道:“你知不知道叔本华说过,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他把一杯酒推到徐致远面前,指着人面倒影,说,“你看你现在像不像一只不倒翁。”
“别跟我扯什么叔姨的,” 徐致远咬牙切齿道,“你还没完了。”
“可你把我拉来不就是倾诉这些的吗,” 傅书白道,“不然你找我做什么?小的不才,当不了军师,可想不出’英雄救美‘的这等精妙绝伦的法子。”
“……” 徐致远哑口无言。
傅书白看出他跟往常不一样——徐致远闷声不做反驳,仿佛是老老实实来让傅书白骂他的,大约这样能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他们学校的哲学系和学心理的学生被并列誉为 “两大神棍”。傅书白没有算命的本事,但看人略懂一二。他这兄弟虽然嘴上嫌弃着徐老爷,但却比谁都渴望他老爹的夸奖,哪怕是平平的一声 “还行”。
于是这从小的习惯融进了他的为人处世中,他十分在乎别人的给他的关注和哪怕很小的好意,尤其是上心的人。
“俞先生看起来也不是冷漠无情,你和他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一聊,有什么不能解开的。” 傅书白说,“婆婆妈妈,又剑走偏锋,还是徐致远吗。”
“我又不是没找过台阶!他就是不理我…… 一点都没理。”
傅神棍 “黔驴技穷” 了。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这个大好晴日,抛下考试和论文,跑来跟徐致远讨论两个男人的心理,最终结果却是四目相对,竟无语凝噎。
傅书白放弃思考,继续吃饭,吃到一半咂了咂嘴,问道:“…… 话说他蒙着眼睛是怎么认出你来的。”
徐致远摇头,他悔恨的重点全部在他自己傻了吧唧的那声回应上了。
傅书白瞥了他一眼,见他端酒时小心翼翼的,心想八成是练琴时手指吃了苦,于是出于缓解气氛,调侃了一句。
但是徐致远却在听他说完之后愣了愣,望了半天手指,结了账之后又莫名其妙地跑掉了。
傅书白独自在原地一头雾水地凌乱。
……
徐致远问管家,那瓶带点很特别的清凉味儿的乳膏是从哪弄得。
管家说,是俞先生给的。
徐致远闭上眼睛,道:“…… 你怎么不跟我说。”
“哦,俞先生说不必多言,我想大概是怕少爷知道这是他给的,就不用了。” 管家说,“他的抽屉里还有,少爷如果觉得手疼得到缓解的话,可以自己再去取。”
“…… 他跟你说的这些?”
“哦…… 我记得之前俞先生还准备了点东西来着,说是给少爷学琴的奖励,本来想跟药膏一块给你。就在你跟俞先生吵架的前一天…… 他找了你半天,结果看来应该没给出去。” 管家轻轻一笑,“…… 我听下人说,吵架是因为你那天晚上在差点在外面宿醉不归。” 管家的年纪大,在他们徐家的年数不少,有时候也会以长辈之姿劝诫一下徐致远,他语重心长道,“少爷,你这个年纪玩乐是该有个度的,俞先生管教得并没有错,你心里不要和他生仇。”
徐致远一个人愣了一会儿,感觉待哪儿哪儿不舒服,他望向钟表,离俞尧平时回来的时候还差几刻,于是起身想去俞尧房间看看。
俞尧借宿在他们家里,始终将自己当成了个客人,他房门开着,里面除了些照片以及乐器,干干净净地没摆什么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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