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酒不醉人,寺山却喝得有些微醺,眼睛眯起的弧度中逐渐染上了一点其他意味。他和俞尧大谈文学艺术,声称对中原文化十分感兴趣,说要请俞尧去看他珍藏的山水画。正好俞尧被喧闹吵得头疼,便同意了和他去个清静之地。
而寺山领他上楼的时候安静得反常,俞尧心中倒是开始警惕起来。
果不其然,他被寺山带入房间里,还没见着书画的影子,那醉醺醺的气息便贴了上来。俞尧的身后仿佛黏了只灌了水的肉袋,寺山的双手伸到他的身前箍住他的腰,轻声说道:“俞先生,这边来。”
俞尧说:“你自重。”
寺山咯咯笑着,得寸进尺地去触摸他的衣扣和下颌,道:“您也不想再回那昏暗的狱里待着了吧。”
“我把寺山先生当朋友,请您不要让我失望。” 俞尧钳住了他的手腕,用力掰开,道,“何况您的妻女还在这里。”
“您一直这样…… 假矜持,” 寺山变本加厉地将他往桌子上一压,哐当一声,他露出了平常不会有的鄙夷眼神,嗤笑道,“你为了讨徐家的保护伞,不是还勾引过徐镇平他儿子吗。”
俞尧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忍无可忍地挣开他的压制,可是拳头刚攥起来。敲门声打断了这场对峙。
寺山屏住呼吸,听到门外静了一会儿,廖夫人的声音传来,道:“寺山先生和俞先生在吗。”
“我在和俞先生赏析书画,” 寺山不耐烦道,“有什么事,没有事就退下。”
“夫人找您。” 她说,“令千金有些不舒服。”
寺山蹙起眉头来,狠狠地唾了一声,道:“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吗。”
外面沉默一会儿,廖夫人说道:“您还是来看看吧。”
寺山只好整理了一下仪容,腮上的两堆肉扯了扯,说:“等着,来了。”
“劳烦俞先生稍等片刻。” 他瞥了俞尧一眼,强调道,“您今天要是走了,我日后还得去监狱接你一趟。”
俞尧沉默不语。寺山开门之后,他看见了门外的廖夫人,她还是那个一手紧着披风的姿势,神情像是覆了一层阴冷的死灰,双眼幽幽地盯着他,又转向了寺山。
门关闭,俞尧的拳头只能发泄在桌面上。他虽然脾气随和,但是却十分厌恶这样被动地受制于人。
他开门出去,蹑手蹑脚地走到楼梯口,发现有两个黑衣就在楼下守着,大概率是寺山安排来堵他的。
他只好稳下情绪来整理思路,他回到房间里走了一圈,目光望向窗外。大雨还在倾盆而下,这里是三楼,外面光线昏暗没且有什么可以借助的攀爬之物,从这里翻下去不是什么简单事。
他打开窗子,雨声轰轰地涌了进来,他将身子探出去才发现,其实后院里有一棵大树,正巧对着旁边的房间。
他再次出门。而旁边的房间的门却并不在 “旁边”,要绕过走廊的拐角才能找到入口,俞尧贴着墙根走了一会儿,却听到议论声渐近。
俞尧皱眉——是寺山和廖夫人的,原来他们并没有走远。
寺山暴跳如雷,用日语道:“我已经说了,我与廖德的死无关。念他之前为外洋政府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补恤我已经派人送到了你的家里,你这个女人究竟还想怎样。”
看来 “千金的身体不舒服” 只是廖夫人的借口。她脸色苍白,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披风,忽然有了些 “疯子” 的模样,红着眼睛说:“不想要钱,今天是我来这里的最后一次,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被……”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寺山甩开她的手,道,“蠢女人,不要打搅我的事情了。”
“我……”
俞尧向后撤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感觉到廖夫人敏感的目光触碰到了他微微露出的衣角。
“俞先生,俞尧是你吗?” 廖夫人的声音像是颤抖着尖叫。
俞尧闭上眼睛,想着就此站在不动了。可寺山却也转身向这边看来,问道:“俞先生……”
寺山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地是一篇寂静和一声噎在嗓子里的惨叫。
听到这动静,俞尧瞳孔一缩,立马站出来,只见一把匕首刺进了寺山的胸膛——那匕首原来一直缝藏在黑色的披风之下,此时穿透、扯破了薄薄的衣料,钉在了寺山的身上。
廖夫人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而刀也伴着如涌的鲜血拔了出来。
寺山脸上停留着懵然表情随后转成了痛苦——刀刺进的是他的左胸膛,以廖夫人的力度并没有一击致命,但疼痛使寺山倒在染血的地上大口地喘气哀嚎。而疯魔的廖夫人脸色苍白地、尖叫着又往他身上刺了几下。
俞尧被寺山当成了一棵救命草一般望着,他下意识地上前救人,而廖夫人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也顺势朝向他。
她的冷艳的连衣裙上沾了刺眼的红色,像是在裙摆上绣了一朵怖人的红玫瑰。
俞尧没给她挥刀的机会,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匕首,扔出半米远去,用力抓着她的手腕道:“你冷静一点!”
可出乎意料的是,廖夫人两手抓住了他的衬衫衣袖。仿佛理智忽然回了笼,激动地语无伦次道:“俞先生,俞先生…… 你快走。我知道你是来帮我的,是他杀了我丈夫!是他!” 廖夫人尖叫着指着地上的寺山道,“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你今天也一定会来帮我的,你是好人……”
“……”
白色的衣料上沁染了大片腥臭的血迹,出乎意料的俞尧的背后被冷汗和凉意湿透。
他这才后知后觉——廖夫人的目标根本不是自己。
而后,听到动静出门查看的寺山妻子走到这里,见到了这血腥的一幕,大声尖叫了起来。
俞尧放开廖夫人,去扶奄奄一息的寺山,神色凝重地喊道:“快去叫医生!”
寺山妻子听不懂他说的话,也并没有从恐惧中回过神,她的尖叫反倒把看守的仆人引了过来,所有人见到这一幕皆是一愣。
而凶手廖夫人已经趁这会功夫摸索到了地上的匕首,神志不清地喊了声 “俞先生你快走” 之后,将利刃刺进了自己的喉咙。
地上只剩下两滩鲜血,和俞尧一个百口莫辩的人。
第83章 荒诞
……
“还顺利吗。”
“十分顺利,正在送往医院。”
“俞尧呢。”
“和您计划的一样,一位宾客在他的外套口袋里找到了他与廖夫人私自来往的信件,加之寺山妻子的’目证‘,罪名可以坐实了。可惜的是那疯女人没有把其他的信件送达徐府,不然还可以把徐镇平拉下水。”
“啧,俞尧口袋里的信是她什么时候塞的。”
“廖夫人今晚神经绷兮兮的,哪顾得上这个…… 当然是我塞的。”
“怪不得…… 你可千万别留下什么指纹,让俞尧他们抓着把柄反咬。”
“不会,没留下。而且证物都交给警察了。”
“还是老牟你办事周全些,廖德生前和金吉瑞一样,一个个都是些蠢脑子。”
“哈哈,冬先生过誉。”
“中心医院那边联系好了?”
“院长早就找了医生在那里候着了。”
“早就等着?那些人都可靠吗。”
“院长自己挑的下属,都是他信任的。那院长的为人和品性我是知道的,他答应这件事不是为了帮我们,而是他心里想着要’为国除害‘呢。”
“那就好,熹华社的记者一会儿就赶到。明天的头条会很精彩。”
“您看……”
“你一定要做好寺山妻子的疏导工作,让她知道我们能替她报仇,严惩’凶手‘。在田松银行争取到她的股份之前,不要让她离开淮市。”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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