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真军(233)
“……我们当时就想,老沈多优秀一人啊,没有人比我们这些和他朝夕相处的舍友更清楚的了——刚上大学的时候谁不跟翻身农奴刚解放一样撒了欢儿得玩儿?就老沈一个人还跟高三似的,作息规律、学习也上心,一天都不松懈……他那会儿家里负担还重,他能把学业安排得妥妥当当的,还能腾出时间去学校图书馆勤工俭学、还能去校外兼职……”
另一个舍友附和道:“我们学校管得松,全靠学生自觉,偏偏我们这几个吧,都属于自制力差的,一上大学就没日没夜地打游戏,好多课都不点名,就干脆不去。但是身边有老沈这样的人吧,你就不好意思一直堕落,人家早晨一大早起床,出去跑完步还给整个宿舍打热水,我们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赖床翘早课。你看他打完工特别晚才回来,还自己写作业,写完作业就上床睡觉,那我们也就不好意思再抄作业、去网吧通宵了……真就没见过比老沈更优秀的人了。他当时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我们都觉得他是潜力股,心性也宽厚,就挺替他抱不平……”
沈戈出言打断他们:“差不多得了——”
老陈和几个舍友心里一惊,心想喝多了就是嘴上不把门,怎么扯得这么远!
凌笳乐转过头一直看着沈戈,只说了一句:“《晨曦和晚灯》我看了好几遍呢。”
只说这一句,沈戈就明白了。
《晨曦与晚灯》讲的是什么呢?更优秀、学习更好的女生给了男生奋战高考的动力,但是等男生好不容易考上女生的大学后,女生却嫌男生的人生目标和自己不一样而选择分手。
偏偏女生的年龄还比男生大、比男生更现实。其实那部戏里全是沈戈当时对凌笳乐的误解,观众们觉得那里面的感情真挚,也不过是沈戈当时钻的牛角尖。
原来凌笳乐早就知道了,他没怪沈戈误会他把名利置于爱情之上,只心疼沈戈在那段时间里受的伤。
“那部电影完全就是……你的经历吗?”凌笳乐问老陈。
“哦……差不多吧,其实还稍微美化了一点儿了……”老陈讪笑道,“我后来才想明白,我比电影里的陈曦还差不少呢,我们当时吵架的理由可比电影里演的幼稚。”
既然凌笳乐主动问了,老陈就继续说下去:“后来老沈告诉我,他去比利时找你——”
“是卢森堡。”凌笳乐纠正他。
老陈哈哈一笑,“对对,卢森堡。我当时就想,老沈能想去卢森堡就去卢森堡,想临时参加一个节目就参加一个节目,这都是他靠自己的本事争取来的。我当时就问我自己,我除了会抱怨还会干嘛……一边放不下,一边把责任都推给对方,是不是太扯蛋了。”
沈戈显然没有对别人说过两人复合的详情,老陈对凌笳乐还是有些误解的,但这并不影响最后的结果。受沈戈的鼓舞,老陈也去找前女友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终于知道对方的真实想法。
“我觉得我现在还算不错,总算有点儿底气了,就找她求了下复合……”他“嘿嘿”一笑,“其实也不算求,我就那么一提,她立马就同意了。”
一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舍友问他:“是因为保研了,导师也不错,达到学姐的标准了?”
“不是,她说是因为从我身上看到我想和她走一辈子的决心了。”
凌笳乐心头一热,问道:“你们说的小婉学姐也是在这个学校吗?”
老陈说是,“她也没回家呢,她们导师是大魔王,过年前三天才肯放人走。”
凌笳乐又问:“她真是我粉丝吗?”
老陈就说:“真是!她和我说过好几次,就粉过你一个人,都粉了好几年了!她高考失利特别受打击,本来都想放弃了,然后在网上看到你一个新闻,具体我给忘了,反正就是你不唱歌了,改演戏,当时说了句什么话,让她特别受鼓励,就决心复读,这不才转去我们学校,要不我们俩还没法认识呢——哦对了,老沈说得保密,我就没告诉她你会来,但是签名——”
凌笳乐眨了眨眼睛,笑着问他:“她现在睡觉没?要是没睡,你可以把她叫过来,我当面给她签。”
因为又多出一个小型的“粉丝见面会”,沈戈和凌笳乐离开学校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凌笳乐开车,沈戈坐副驾,笑他:“开车还是这么小心翼翼啊。”他第一次坐凌笳乐的车是三年前,到现在看凌笳乐的开车技术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凌笳乐就说:“反正我不会加错油。”
反击成功,沈戈笑着用拳头抵住嘴唇假装咳嗽,又问他:“累不累?”
凌笳乐摇头,他今天晚上玩得特别开心。
他对沈戈说,他那几个舍友特别好,为人很严肃、但一见他就眼泪汪汪的小婉学姐也特别好。
“我以前没想过我会有这么优秀的粉丝。”凌笳乐开着车对沈戈说道,“他们都说我粉丝年龄小,我也一直觉得,只有小姑娘才喜欢我,等她们长大了、见识得多了、懂得多了,就知道我不值得喜欢了。”
沈戈就说:“咦?我是年龄小的小姑娘吗?”
凌笳乐被他逗笑了,嗔他一眼,“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他握着方向盘,望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宽敞的公路,竟然生出“世界如此美好”的念头。但还差一点点……
“我想弄个直播。”
沈戈十分意外,“直播?”那岂不是比微博评论更直接的互动?他不由多问一句:“你确定?”
凌笳乐肯定地点点头。小婉学姐听说他真的要退圈时那怅惋的神态让他太受震动了,他出道十年,却险些在最后做了逃兵。
“我得给所有喜欢我的人一个交代。”告诉他们,他现在过得很好。
第154章 反骨
凌笳乐曾对粉丝交付过极深厚的感情。
那时他刚满十七岁,急需别人的肯定,一直渴望从父母师长那里听到不带附加条件的夸奖和肯定,却始终求而不得。
后来他出道了,这隐秘的小愿望终于得以实现,并且比他想象中的更慷慨。那些不吝辞藻的、毫无保留的赞美之词从无数陌生人口中说出,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即使后来他认识到这满足其实是伤害的前奏,但他依然认为那是他人生中最值得珍藏的一段闪光时刻。事实上,当这短暂的幸福已经离开他很久,而沈戈还没来到他的生命中以前,在那段漫长的时光里,他都坚信他的人生不可能再有比那会儿更美好的时候了。
后来他和妈妈有过一次交心的谈话,张媛坦诚道,以前她和凌笳乐的老师们确实是有意对他实行打压式教育。一是他们那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从来不信快乐教育那一套;再就是凌笳乐的先天条件实在太好了,跳舞的悟性又高,什么都对他太容易,就不敢夸他,怕他飘。
那时候凌笳乐没说“我没那么容易飘”之类的反驳的话,因为他已经吃够教训。他曾经确实就“飘”了,被网上的那些花式赞美吹得飘了起来。他把网络当成家,把粉丝当朋友当知己,甚至家人,不顾公司的三令五申,把自己的真心话都在网上分享。
没有比他更傻的了,把自己的一切都剖给别人看,以至于他特别快就发现,原来那些说“爱他一辈子”的人们,其实根本不喜欢真正的他。
当徐峰气急败坏地骂他“早就和你说过……”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展现出一处与人设相悖的地方,就会被刨出第二个“假装”的证据。
还有什么比一个异军突起的新生代偶像翻车更有意思的新闻吗?从一开始的被“找”证据,到后来的被“制作”证据,从对家公司到散户营销号,从黑粉到路人,似乎于一瞬间,所有人都参与到嘲讽凌笳乐的狂欢中,比他最招人喜欢那会儿还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