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真军(217)
实际上,很多演员都不会专门去看自己拍完的片子,凌笳乐以前更是如此。
他那时候太忙,从一个剧组出来就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去下一个摄影棚,没时间回顾。他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提高演技,只能通过观众的反馈知道自己演得很烂,就没有兴趣、也没有胆量回头去看自己拍的片子。
拍最后那部偶像剧时,他看到小莎,恍然看到以前的自己。
小莎不是懒人,也不缺少灵性,从《奇异旅行》那个综艺就可以看出来。可是拍戏那会儿,凌笳乐督促她认真说台词、用心揣摩人物,她却一直每当回事。他看到小莎一趟趟地跑去导演的监视器那边,再高高兴兴地回来,对他说的却都是“刚才那个角度显脸小”,或者“刚才拍得腿很长”,惋惜的同时也清醒地意识到到自己曾经错付了多少精力,蹉跎了多少光阴。
但所幸还不算太晚。
戛纳的红毯不是凌笳乐走过的最长的红毯,两边等着拍照的镜头也不是凌笳乐面对过的最多的镜头,可这次红毯确实是他最紧张的一次。
也许不是紧张,是激动、兴奋,还有自豪和欣慰,以及一丝丝腼腆。
他不是来制造热点的,不是来秀造型秀脸蛋的,他是带着作品而来,目的是向人们宣传自己的电影,接受来自全世界最专业的那一部分观众的品评。
当他和沈戈、梁制片他们一起,面朝向众多摄影机接受拍照时,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登台时的情景。
不是进入组合以后,是他学芭蕾那会儿,和同年级的同学们一起,在老师的带领下异常艰辛地练好一个作品,是他们的学舞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一次考核。当时同学们都兴奋极了,那种激动的心情甚至超过对第一次登台的恐惧,因为他们苦练了十来年,终于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作品,并被能够欣赏的人看到。
那时候的他就是此时这样的心情:所有的付出和经历的时间都没有被辜负,一切都值得。
这段红毯走得很慢。整条红毯都被清场了,因为他们入选的单元是整个电影节最引人瞩目的部分,他们的红毯亮相也是电影节的重头戏之一,所以要确保每一家媒体、每一个镜头都能拍到他们的正脸。
上一次在柏林走红毯时,所有主要演员里,除了凌笳乐是被公司逼着去的,然后就只有饰演江路父母的冯老师和田老师了。这一次,不仅有沈戈陪他,大着肚子的冯姒和早已退圈的苏昕也过来了。
故事补充完整了,所有的主要角色便也聚齐,只差导演王序。
他们拍照时的站位很不寻常,中间总是空出一个位置,是留给导演的,左右分别是凌笳乐和沈戈,再往两边分别是田冯夫妇、苏昕,沈戈那边则是冯姒和梁制片。
在红毯上待了一会儿后,引导员建议他们将中间的空缺补上,让媒体照几张紧凑的照片。
沈戈第一个动起来,挪到凌笳乐身边,并抬手揽住他的肩膀。
幸好凌笳乐脑子里一直绷着一根筋,脸部表情控制得很好,心里却不由地忐忑起来,心想要不要偷偷示意沈戈把手放下去?
可当他假借看镜头而偷瞄向沈戈时,在那稍显严肃的脸上看到沈戈暗藏的雀跃,凌笳乐瞬间便释然了。
他们之前那么小心翼翼的,有用吗?熬着思念不敢见面,不一样被偷拍、被八卦吗?管他呢!这么高兴的时候为什么不挨在一起,反正他们不是第一个在戛纳红毯上搂在一起的人。
这么想着,凌笳乐干脆往沈戈那边偏了下身子,并把手也搭在沈戈背上。已经拍得有些懈怠的照相机立马又都活跃起来。
“紧张吗?”沈戈微微偏头,眼睛依旧看着红毯外的镜头,在凌笳乐耳边悄声问道。
凌笳乐冲镜头微笑着,“有一点。”
“比上次在柏林呢?”
上一次?凌笳乐回想起上一次的电影节,微笑着摇了摇头。上一次参加电影节时他没有紧张,因为那时候他是死的,笑容是假的。现在他活过来了,紧张也好、高兴也好,都是实打实由他心里流露出来的。
红毯走到尽头往上登台阶时,沈戈和凌笳乐复制了曾经的名场面。冯姒肚子已经很大了,却依然穿着华丽的礼服和高跟鞋。沈戈与凌笳乐分立在她左右,一人拎起半帘裙摆,并伸出手臂让她将手搭在上面。
三人优雅地走到最高处,回首等媒体拍照。
冯姒与农妇张丽华截然不同的妩媚风情,凌笳乐如江路一般矛盾共存的妍丽与清澈,还有沈戈与张松相似的锋利与稳重,这样的三个人出现在同一镜头里,无疑会夺走所有人的视线。起码在今年的戛纳电影节上,电影人不会再被其他八卦抢去风头。
终于等到拍照时间结束,冯姒一边握住一只手,冲左右笑笑,“走吧,去看我们的电影。”
沈戈和凌笳乐微笑着隔空对视一眼,和梁制片他们一起走进《挚爱》的首映厅。
上一次在柏林,凌笳乐坐在放映厅里心神不宁,一会儿担心镜头太暴露,一会儿担心沈戈会因为在这部片子里和自己演情侣而惹上麻烦,都没能好好地看电影,中途甚至还因为心情过于不平静而出去躲了很久。
这一次有沈戈坐他旁边陪着,他一定能把片子看完。
影片开始后没多久,他就忍不住朝沈戈看去,正巧沈戈也在看他。两人借着黑暗的掩护凝视彼此,唯一的光源是他们前方的大屏幕,画面里的江路,也是凌笳乐,正举着一只老式的电话机话筒:
“喂……”
那就是他们所有人故事的开始。
第143章 《挚爱》中
和这么多人一起看自己演的片子,对凌笳乐而言实在是太害羞了,尤其当演到张松从背后将江路圈在怀里,借掏兜找钱之际对江路进行羞辱调戏时,两人放大的喘息声把整个放映厅衬得安静极了,那些令人脸红的对白让凌笳乐恨不得整个人缩小消失在椅子里。
不过这时候没人分心去看这几个坐在前排的主创人员,观众们的注意力都被剧情吸引了——
“……喜欢我这样摸你吗?说话!是不是喜欢男人?”
观众们此时都在想一件事:别再这样质问他了,你看他哆嗦得多厉害,这男孩儿在学校里沉默寡言,在家里唯唯诺诺,他胆子太小了,已经被吓坏了!人们在心里暗自请求那个因为受到辱而感到愤怒的男人:请对他好一点吧,他不是有意的!
然而此时的这些担忧其实是没必要的。即使在这样不友好的相遇里,画面里的两个人依然表现出显而易见的相互吸引。
掩盖在他们的愤怒与胆怯里的,是他们看向对方时压抑而热切的眼神。那些隐藏太久的东西正在剧烈扭动着,马上就要拜托一切不合理的压制,疯狂地挣脱出来,然后拥抱、纠缠,将两人的命运死死缠在一起。
那男孩儿被身后的人转过头来,露出他望向身后那男人的眼神。
有人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像是感慨,也可能是赞叹,在这安静的一幕下极为清晰。
凌笳乐听到来自身后观众席上的这一声叹息,更害羞了,身子往下一滑,刚刚还能从后面看到半个后脑勺,这下就只剩一个脑袋顶了。
幸好这里黑乎乎的,没有人拍照、没有人录像,凌笳乐忍不住飞快地扭头看了沈戈一眼。
沈戈坐得板正极了,目不斜视地望着大屏幕,在他看过去时也心有灵犀似的转过头来,将他的手握住,然后像是怕他冷似的,将他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轻轻地搓了搓。
凌笳乐以为他是怕这放映厅的冷气开得太大,但其实他们穿得这么正式,不会觉得冷。正好这时,电影放到沈戈在他发顶亲的那一下,那是剧本里没有的一个亲吻,是沈戈当时擅自加上去的。
凌笳乐不由冲沈戈笑了一下,严格来说,那算是他们两个的初吻。
沈戈也看着他,神色很是认真,足足看了两秒后也展开个微笑。两人一起继续看向前方的画面。
凌笳乐显然已经忘了拍这段戏时受的那些罪了,沈戈还替他记得。之后观影的过程中,沈戈便一直将凌笳乐的那只手包在掌心中,将它捂得热烘烘的,也没有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