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97)
周叔狐疑:“四少爷,您可别骗我,这孩子跟您长得挺像的!”
岳定唐:……
凌枢要不是抱着孩子,现在已经笑得打跌。
饶是如此,他面容微微抽搐,也是忍得很辛苦了。
周叔都快被他们弄糊涂了,想象开始插上丰满的双翼。
“是不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他母亲的身份太低,见不得光,这都无妨,只要进了咱们岳家,就是岳家的孩子,大少爷他们总会一起想办法,四少爷,您可不能让岳家的血脉流落在外啊!”
岳定唐无言以对。
凌枢双手颤抖,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
……
七七零八号保险箱,是汇丰银行里众多保险箱中毫不起眼的一个。
普普通通,外形与别的保险箱无异。
但在凌枢眼里,这个保险箱,却放着何幼安的遗物,和她想要对凌枢跟岳定唐说的话。
甚至,这个保险箱将会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线索。
当两人坐在会客室,亲眼瞧见银行经理将保险箱里面的匣子取出,又放在他们面前时,凌枢捏着钥匙的手心,竟有一丝滑腻。
既想打开,又不想打开。
这种矛盾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匣子放在眼前足足五分钟。
凌枢才终于打开匣子。
里面只有一封信,和底下厚厚一沓美金。
凌枢拆开那封信。
信是何幼安亲笔所写,字迹娟秀,与平日她给影迷的签名无异。
凌先生,岳先生惠鉴,
你们看到这封信,就代表我已不在这世上。
我知道,你们心中,必定有许多疑问,甚至怨怼,觉得我与二位无冤无仇,却平白将你们牵扯进来,实属不义,且请两位先生看在我如今身在黄泉,无法亲身致歉的面上,容我将来龙去脉,与你们一一道来。
我姓何,名幼安,本是一名再平凡不过的女子,我与兄长何长安,自小长大,兄长待我亲厚,教我良多,虽名为兄,但于我而言,却如兄如父。某日何家忽逢变故,兄长外出失踪,从此下落不明。
我苦苦寻觅未果,也曾数度去他生前工作的地方找人,可惜都没有找到线索,许多人都说,兄长觉得家境困苦,又有幼妹累赘,故而方才舍家远走,但我始终不信,因为兄长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直到有一日,兄长的朋友登门拜访。
那是在兄长死后,我已经嫁入梁家,梁昼不争气,赌博欠债被殴致死,我一度觉得天塌下来,了无生趣,差点了结性命,却有人上门送来兄长的消息。
我这才知道,兄长不是失踪,而是出事死了,他当天提前下工,去参加进步青年的读书会,却被沈十七身边的陈文栋追杀迫害,最终死于非命,临终前,他托人给我留下遗言,让我好好活着,还告诉我,他前两年在外面结识了一名女子,还生下一个孩子。
看到此处,你们或许会生出许多疑问,不错,我当时就怀疑我兄长的身份并不简单。他,连同我嫂子,也许都有另外的任务在身,明面上的工作不过是他们的掩护,那孩子之所以流落在外,也是因为他担心牵连家人。就连对我,他也从未露出半点风声。
沈十七找到我,培养我成为电影明星,也并非仅仅只是因为我的容貌,他知道我兄长的身份,想要就近监视我,禁锢我,一方面将我当作玩物,另一方面,则是希望从我身上找到突破口,挖掘出我兄长背后更多的秘密。
但我既然已经知道这一切,就绝不可能让其发生,更何况,当我知道兄长所誓死保护的东西时,就更加坚定这个念头。
我与沈十七交往越深,我的所有在他面前也毫无遮掩,他知道我对兄长的过往来历一无所知,渐渐对我放松警惕,加上我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对他言听计从,他也慢慢让我知道一些事情。
我也由此发现,沈十七背后,还有一个成先生。
这个成先生,能耐更大,来历更为神秘,就连沈十七在他面前,也温驯得如同一条狗,我知道,从他身上一定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我发现了成先生的秘密。
我想,以岳先生的能耐,你们想必也已经得知成先生的一些情况。
他本姓成田,单名一个宫,是日本人,往来于上海和东北之间做生意,生意做得很大,上海黑白两道,都有他的人脉,许多人觉得他和关东军关系匪浅,但实际上,他就是关东军在上海的代言人。
我从成先生那里得知一个消息,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我要将这个消息送出去,如今这个消息里的内容已经悉数发生,告诉你们也无妨,不过这里先不提,再说我自己。
我起初只是为了追查兄长的死,为他复仇而已,但说来可笑,沈十七一手将我培养成为电影明星,而我出演的那些电影,有许多揭露社会不公,呼吁青年爱国进步的角色,不知沈十七知道之后,会否后悔?
后悔也没用,他只能在地府找我算账。
也许是入戏太深,这样的角色演多了,我对沈十七和成先生越发无法容忍,像他们这样的人,在这片土地上也许很多,能减少一个两个,也是有益的。
于是我作出一个决定,杀了成先生。
何幼安的信件有些啰嗦,但更像是她想到哪里写到哪里的心迹,更像是她明知自己死期将近,回顾前尘种种,不吐不快的倾诉。
凌枢眼前仿佛浮现这样一个女子。
她坐在书桌前,托腮思考,时而落笔书写,外面天亮了又黑,黑夜之后又见晨曦,云开云散,日升月落,一封长信逐渐成形。
不知何时,岳定唐将椅子搬过来坐在他旁边,与他共读何氏遗书。
桌子上多了两杯热水。
凌枢握住杯子,借此暖手。
他继续往下看。
第72章
要杀成先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必须做一个完整的局。
首先是将我自己撇清,因为我兄长的身份,这些年成先生和沈十七一直没有消除过对我的怀疑,如果被他们怀疑到我身上,那么整件事就进行不下去了。
其次则是不要牵连我身边的人,哪怕最后发生万一之不幸,我功未成而身死,最好也只到我为止,不必再扩大下去。
于是就有了之后一连串针对我自己的死亡威胁信。
因为直接刺杀或暗杀成先生,显然是不可行的。
成先生是个极为多疑的人,否则这些年以他的财富和能力,大可在上海滩出入高档场所,与众多大人物谈笑风生,而不必行事低调如斯,正是因为他也深知自己的身份一旦曝光,很容易引来各种不测,就连吃饭,他都要像古代皇帝那样,先让人尝一口。这件事从前是他另一个情人做的,后来,则是我做的。
对成先生身边的人来说,这不是一件苦差事,而是非常得他信任的人,才“有幸”为他试菜试药试毒,对此,直到写下这封信,我依旧无法理解。
也许,这就是权钱的魅力吧,我可能永远无法理解。
死亡威胁步步为营,程度由轻而重,从放在寓所二楼窗台上的警告,到影院首映礼的刺杀,我没有对自己留情过。我知道,得自己先入戏,才能取信于人,尤其是凌先生你们这样聪明的人,以及成先生。
自然,单凭我一个人,是无法完成整个布局的。幸好兄长生前有个姓陈的朋友,他同样想要刺杀成先生,所以由头到尾,多亏他的帮助。首映礼那日刺杀我的人,就是陈先生另一个姓肖的朋友,我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也无意知道他们背后是否还有人,或组织的存在,只知道他们的目的与我一样,都是想要成先生死,既然殊途同归,便是志同道合。
我告诉陈先生不必手下留情,只需避开要害部位,令我身受重伤,才更能取信于人,没想到凌先生您出现了。
您横插一脚,使得我安然无恙,不过也因此让我生出拉你们入局的想法。
很抱歉拖你们下水,但是你们身份特殊,原本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更因破获袁公馆的案子闯出小有名气,加上岳家的背景,我主动邀请你们调查死亡威胁一事,沈十七和成先生才更不会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