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166)
“阿枢,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岳先生?”
岳定唐颔首致意:“你好。”
“您好您好!”周卅有些不好意思,“快进来坐坐吧!”
他形容狼狈,浑身湿透了,凌枢把伞往他头顶挪去,周卅自己却恍若未觉。
连岳定唐也看出他的神思不属。
周卅刚把钥匙插入锁孔,门就打开了。
凌遥站在门后,冷冷看着他。
“你还知道有这个家。”
周卅尴尬一笑:“我有点事,回来晚了。”
凌遥转身入内,看也不看他一眼。
凌枢喃喃道:“我好像闻见世界大战的味道,要不今晚去你家将就一下吧。”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岳定唐残酷道,把人给推了进去。
凌遥的怒气累积到一定程度,根本就不在意是否有弟弟和外人在场了。
两人果不其然争吵起来。
照周卅的说法,他说自己回家路上遇见一个迷路的小孩,他帮对方找家,所以耽误了时间。
但凌遥根本就不相信。
“你自己数数,这两个月以来,你多少次晚归了!以前你从来就不会这么晚回来的,上上次是遇到受伤的老人,上次是上司有事留你,这次又是迷路的孩子,怎么全天下的事儿全让你给摊上了?这话你自己说了不脸红吗?周卅,我们之间已经到了要用谎言来维护的地步了吗?”
说到后面,凌遥脸上流露出悲哀之色。
周卅也急了:“阿遥,你听我说,我真没骗你!”
凌遥冷不丁问:“租界的那个女人是谁?”
周卅一愣。
凌遥:“你以为你去租界幽会的事情没人知道?那女人是不是你的外室?”
周卅下意识望向凌枢。
后者拨浪鼓似的猛摇头,意思不是自己查出来的。
周卅皱起眉头,问凌遥:“你跟踪调查我?”
凌遥冷笑:“怎么,被我问出来,心虚了?”
周卅:“我要是对你有贰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凌遥:“所以那女人究竟是谁?”
周卅:“她是个寡妇,我跟她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
这是间接承认女人的存在了。
凌枢扶额。
果不其然,接下来两人的争吵越发激烈,趋向白热化。
凌枢被吵得头疼,感觉在翡冷翠喝的那些酒从胃里再度上涌,只好蹑着脚步悄悄回房。
进了屋子才发现,多了个不速之客。
“你来做什么?”他瞪圆了眼。
“在你这将就一晚。”岳定唐淡然自若。
他从没来过凌枢的房间,趁机大大方方环顾参观一周。
凌家家境远不如岳家,凌枢的卧室自然也不可能像他那样装潢不菲,仅仅是书桌和床,再简单放点书和文具。
岳定唐一身潮湿,没法坐在床边,就拉开书桌前的椅子落座。
凌枢服气:“您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岳定唐:“那你把我当外人了吗?”
一句话堵得他无话可说。
司机早回去了,现在下雨,附近也没黄包车,他想回估计也没法子。
凌枢捏着鼻子默认了这个事实,认命从衣柜里找毛巾和干净衣裳。
“我的衣服都是便宜货,还请岳长官不要嫌弃。”
岳定唐轻轻松松还击:“没关系,人我都肯将就了,更何况是衣服。”
凌枢牙痒痒。
外面的争执声越发大了,把凌枢想要还口的反驳也给塞回去。
夫妻之间的吵架,凌枢这个当弟弟的很为难。
毕竟凌遥的怀疑只是怀疑,还没找到证据。
凌枢也没见过她口中说的那个女人。
虽然周卅目前的表现的确有些可疑,但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他对凌遥的好,凌枢都看在眼里,凌遥膝下没有孩子,心里一直有点发虚,凌枢也是知道的。
就算周卅真在外头有了女人,凌遥甚至也没考虑到离婚那一步,只是跟弟弟哭诉发泄,凌枢给她提供的法子,她一个都不想用。
清官难断家务事,凌枢觉得很头疼,比喝了三斤白酒还要头疼。
不知何时,岳定唐从盥洗室出来,就看见凌枢坐在那里发呆。
外头的争吵也已经没了,一片安静。
凌枢表情迷茫,迟钝呆滞,就像遇到难题的小孩儿,无从下手,不知所措。
有点可爱。
第126章
外面还在断断续续争吵。
夫妻俩的声音时高时低。
凌遥已经不顾忌有没有外人在场了,周卅平时的好脾气似乎也消磨殆尽,伴随着一声水杯落地的声响,周卅摔门而出,动静戛然而止。
凌枢被岳定唐塞进浴室去洗澡。
后者则推门出去。
凌遥坐在客厅,眼眶通红,脚边地上是破碎的杯子。
“抱歉,让你看笑话了。”她哑声道。
岳定唐:“我跟凌枢感情很好,你不用对我见外,他挺担心你们俩的。”
“我知道,我也不想当着你们的面吵起来,实在是忍不住……周卅到现在都不肯说,他养在外面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原来我在他心里的地位就那么低。”
凌遥小声啜泣。
岳定唐递去一条手帕。
“这会不会是一场误会?”
凌遥摇头:“他自己也承认了,对方是个寡妇。”
岳定唐耐心道:“是寡妇也未必就有染。据我从凌枢口中了解到,你跟姐夫的感情始于患难,自然也不同寻常,你应该多给他一些信任,他那样老实的一个人,可能其中真有什么误会。”
凌遥没有注意到他称呼上的变化,自然而然接道:“他方才发那样大的脾气,怎么还能说是老实?”
“狗急跳墙,老实人被逼急了当然也会生气。当然,我不是说姐夫是狗,两者没有可比性。”岳定唐一本正经分析,“不管怎么说,凌枢是你的亲人,他自然站在你这边。万一真到了最坏的后果,你却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办,我们就算帮你查出真相,也未必是你想要的真相。”
凌遥怔怔出神,并不作答。
岳定唐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凌遥对周卅还有很深的感情,她根本就没有想好如果周卅真养了外室,自己要怎么做,也许仅仅是想大闹一场,引起丈夫的重视和愧疚。
他自己也是男人,很清楚男人的愧疚就像一种奢侈品,挥霍得越多,就剩下的越少,总有一天两人旧情会消失殆尽,凌遥毫无目的的作为反倒会让周卅越来越觉得不可理喻,甚至生出厌恶。
在外人看来,凌遥跟周卅的结合,就是落魄的千金小姐下嫁穷小子的故事。
大家为千金小姐惋惜,暗暗感叹穷小子好命,却也难免揣测他们之间真正是否存在过爱情。
如岳定唐的三姐岳春晓,就曾经私下聊天时说过,以凌遥的脾气,周卅很难忍受她一辈子,说不定哪天飞黄腾达了,就要把落魄的糟糠妻踢下堂。
眼下周卅还未发达,不过一个市政府的主任科员,对于普通市民来说,也算是小有特权了,否则没法通过关系把凌枢给塞进警察局去。
他如果想养外室,凌遥肯定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除非离婚。
可凌遥愿意吗?
凌遥没有孩子,又是这样的年纪,学历也只有中学,离了婚,下半辈子就真要靠弟弟养了。
凌枢肯定愿意赡养姐姐,可凌遥自尊心那么高的一个人,她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吗?
岳定唐将客厅留给凌遥,他自己则返回凌枢的房间。
盥洗室没有动静。
因为凌枢已经趴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翡冷翠的酒精起了作用,此刻的他已经天昏地暗,不省人事,任凭岳定唐叫了几声也叫不醒,还把床占掉大半,歪七扭八,睡相堪忧。
岳定唐没有睡意,随手从书架上抽本书出来,视线却停在其中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