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本该是心知肚明的事,费奥多尔却因不明原因改变了自身想法,主动做出本该对彼此来说十分恶心的举动。
他表情痛苦,向来完美带好伪装面具的魔人,难得露出了如此人性化的一面。仿佛他并非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是人世间再普通不过的一个生命体罢了。
“唔……”费奥多尔痛呼出声,捂住自己被刺伤的腹部,就连嘴角也留下蜿蜒的血迹。太宰治袭击前的那一下并没有放水,狠狠咬了下去,用的完全是能将对方舌头咬断的力度。
鲜血浸透了身上颇为居家的格子睡衣,很快便浸湿了大半衣裤,在冰冷的地面上汇聚成一滩。
按照这个出血速度,恐怕用不了多久,这只莫名其妙发疯的老鼠就会失血过多死亡。
借着夜色的遮掩,沉默许久的太宰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萦绕在鼻腔中血腥味愈发加重,就连桥下河道传来的腥气也无法将其遮掩。
他眉头紧促,犹豫半晌后还是走上前去,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弱光亮,小心翼翼观察着魔人的状况。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绯红。
“为什么会这么多血……我已经避开要害部位了。”太宰治的表情难得慌乱,一把撕扯开费奥多尔腹部的睡衣,裸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在港口黑手党时期,身为组织内刑讯水准最高的存在,他自然是翻过森鸥外的医书,对于人体器官组织分部的了解完全不亚于专业人员。
那一刀下去看似恐怖,没入程度极深,实则并不会伤到脏器,交由司法机构判断也只能算是轻伤的程度。
为什么魔人会是这样的出血量?
他确实想要解决掉这只注定与他对立的老鼠,但是已经来到救人方的自己,绝不可能像是港口黑手党时期那样,亲手去杀掉什么人。哪怕对方是这只会与世界为敌的老鼠也是同样。
即便心情再怎样混乱,太宰治下手也十分稳准。撕开那一片黏着在身上的睡衣后,他在费奥多尔的伤口处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景象。
“这是──”
是灰烬,沾满血迹的身体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化作灰烬。从他的伤口处开始蔓延,短暂的几十秒过去,已经能透过伤口所产生的空洞,看到腹腔内被包裹在血液之中的器官。
然而这种反应,在太宰治扶住魔人好让他躺倒在自己腿上的时候彻底停止。
就好像对方的消失,完全是依凭着他内心潜藏的愿望。
太宰治神情凝重,沾染了对方血液的手轻轻搭上魔人的手腕,隔着薄薄一层正在失温的皮肤,感受他极其微弱的脉搏。
一时半会倒是死不了,继续拖下去就难说了。
他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准备拨打急救电话。既然这个世界本身设定就过于异常,看起来跟自己同龄模样的老鼠,应该还不至于是国际通缉犯,叫救护车没什么问题。
然而手机却显示他并未插入SIM卡,根本无法拨打电话。
太宰治屏住呼吸,亲自拆卸了一遍卡槽,确认里面空无一物后陷入沉思之中。
不对,在出门之前他的手机还一切正常。自己也检查过通讯录,里面森鸥外的移动电话跟现实中身为首领的他的私人电话完全一致。而且在中午休息的时候,他还接到过推销电话,那之后手机一直没能离身……
是什么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他身上偷走手机,并且在取走SIM卡之后又原封不动放回?
微弱的链条转动声借着潺潺流水声的遮掩,直到即将逼近的时候才传入太宰治的耳朵。强光手电筒照亮不大一片道路,夜间踏着自行车巡逻的巡警发现视野边缘的阴影,猛地压下刹车,举起手电筒高声喝道:“谁在那里!”
“……”
被强光晃了眼的太宰治,下意识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内心不断思索着合适的说辞。
说实话有点麻烦,自己确实可以趁着巡警没有看清脸的时候一走了之,但是费奥多尔伤的如此严重,能不能坚持到被送去医院都是个问题,那之后免不了被通缉。
总不能真说感情纠纷,对方趁着自己不注意脚踏四十八条船。实在忍无可忍才打算给点教训,结果没想到酿成惨剧……
这也太蠢了。
那名巡警见到歪倒在地上的费奥多尔,以及顺着他伤口处蜿蜒流淌的血液,急忙赶上前来,叫完救护车的第一时间,立刻用对讲机联系着警局。
“呼叫总部,呼叫总部,这里是佐佐木巡查。我在石川町附近的河道桥上发现一名受到重伤的青年,疑似有案情发生,请求支援!”
“还有呼吸……”那名警察单膝跪蹲在地,小心翼翼试探着费奥多尔的脉搏,并不敢轻举妄动,“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
本以为会立刻遭到盘问的太宰治神色微暗,他并没有收起那把折叠刀,任谁看了第一反应都会把它当做凶手。然而那位巡警的眼中只有魔人,完全把他当成空气,没有任何要理会的征兆。
“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宰治喃喃道。
自始至终,那名夜间巡逻的巡警就没有看到自己的存在。
明明他手中还握有那把凶器,脚边地面也溅满血液,桥上又不至于完全漆黑一片。手持手电筒环视一圈的情况下,根本不会漏掉他的存在才对。
这种情况还有一种灵异向的发展可能。
卷发青年将手上的血液擦干,掏出自己同样异常的手机,切换置前置摄像头。
跟预料中的一样,画面中并没有自己的脸。
很好,闹鬼了,也不知道国木田君见到这样的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确认了一般人无法看到自己后,太宰治的行动也没有任何放松。
他先是一路跟着救护车来到附近的医院,目睹着那只奄奄一息的老鼠被送进手术室。随后顺来一只能够开启移动网络的手机,趁着这阵令他感到烦躁不已的等候时间,继续探查新一轮的信息。
可以确定的是,在他离开“家”之前,森鸥外还与自己有过互动。
那之后唯一异常的事,只有魔人的到来了。
这个世界太过诡异,且不说那些荒唐到令人发笑的基础设定,仅仅是一天不到的时间,自己又从活生生的人变成鬼魂一样的东西。这样荒谬的发展,饶是太宰治也隐约感到不安。
好在那只发疯的老鼠手术很顺利。
天际朦胧的光亮驱散了夜晚的黑,点点繁星也因此消失不见,被一望无际的湛蓝遮掩。
将顺来的手机放回原主人的抽屉,太宰治伸了个懒腰。避开行走在充斥满消毒水气味走廊上的人们,来到费奥多尔所在的病床前,没有丝毫照顾病患的打算,一脚踹上床脚。
“别装死,我知道你醒了。”
麻药效果并未褪去,伤口感不到丝毫疼痛的费奥多尔缓缓睁开眼。他用那双深邃毫无光亮的紫红色眼眸,凝视着一脸不爽表情的太宰治,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是因为呼吸频率改变了吗?不愧是你呢,太宰君。”他声音沙哑,脸色煞白的如同已死之人,却又恢复了自己平日里的正常语调。
比起昨晚那种疯了似地强迫行为,显然还是这副表现更能让太宰治习惯。
“现在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我这边可是满头雾水呢。”
嚼着从附近便利店内买来裹腹用的糕点,少年模样的太宰治趁着没有护士造访,随意从隔壁病房搬来一只凳子。
他双腿交叠坐在上方,语气看似漫不经心,内心深处的烦躁却难以遮掩,“明明已经迎来了死亡,却突然出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跟森先生又是那么恶心的关系。要是再无法离开这里,我都快要吐出来了。”
如果说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立刻回去,哪怕无法迎接永恒的死亡,能回到侦探社的日常也不错。他可以用一个月不购买蟹肉罐头,还清所有在漩涡咖啡厅的欠债作为代价。
这里简直让他生理性不适。
“看你这表情,是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吧。”只能在病床上窝着的费奥多尔轻声笑着,完全无视掉自己舌根的疼痛。目睹了太宰治的反应之后,露出被娱乐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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