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干逸见过很多这样的人。
——不受宠,常年被丢在家乡,让佣人带大,一朝来到有钱有势的父母身边。面对繁花至极的首都星,不是畏畏缩缩,就是极度高调张扬。
总之都是丑态百出。
没三五个月缓不过来。
对付倒是不难对付,就是不讨人喜欢。
他去接人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当自己接个小霸王回来,当祖宗伺候就完了。
然而,真正见到人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李干逸去宇航中心的路上,遇到了一群当地地痞闹事,迫不得已绕路,耽搁了一点时间。
等他赶到宇航中心的时候,林涧已经等了他半小时了。
……完了,这下成喷火霸王龙了。
他嘀咕着,走进门,四下张望。
两个女生和他擦肩而过,小声说笑着走远。
他隐约听到“漂亮男生”、“绿色眼睛”等字眼,一想将军儿子不就是绿色眼睛吗,立刻朝她们来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视线就定住了。
四周人潮汹涌,行李箱滚动的声音和招呼声以及问问题的声音混成一片,透过人群,他看到面相很年轻的男生。
那个男生安安静静坐在等候大厅的椅子上,脚边靠着一个银白色行李箱,白衬衫黑色长裤,发梢略长,低头时遮住了眼睛,坐着也能看出双腿修长,肩背笔直。
独自坐在那等了半个多小时,没有半分急躁,没有愤怒,始终云淡风轻一般。
年纪轻轻的,竟然有种山中古寺僧侣般淡泊宁静。和四周喧闹的人流分割开来,形成两个世界。
他走上前去,不确定地问:“请问是林先生吗?”
林涧好似刚刚回过神,眼睫轻微一动,徐徐抬起,浓黑一线下翠色夺目。
两人视线交汇,林涧站起身,细长的手指拉过行李箱,“是我。”
李干逸失神了一瞬,心想这位大少爷长得和将军没一点相似,倒是像足了他母亲,赶忙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路上遇到了点事,耽搁了一下,劳烦您等这么久。”
“没事。”
上校去接行李箱:“我来拿吧,车在这边,您……”
林涧避开他的动作,“不用,已经很麻烦您了,我可以拿。”
上校不自在地动了动耳朵。
刚刚还没发现,这位林家少爷的声音还挺好听,干净清透,跟山里的溪流一样。
还真是人如其名。
他又看了林涧一眼。
山涧溪流一样干净清澈的人。
李干逸快速盘算了一下,试探道:“这边到处都乱糟糟的,一时也收拾不出来,给您安排在金陵星,如何?”
金陵星位置相对靠后,星盗一时半刻打不过去,当地治安也好,安全。
经济发展得也不错,肯定比不上首都星,但比起边境其他地方,可就好的太多了,算是边境这边的富人区。
林涧疑惑了一瞬,“不用,这里就好。”
上校为难道:“这边不太平,那群星盗就离这儿不到十万公里,随时可能打过来,而且当地民风彪悍,别的不说,那边——”
他伸手一指。
“离这里不到几百公里,就是这个星球上最大的地下市场,当地人叫黑城,里面什么人都有,什么买卖都敢做,全是亡命之徒,实在是……这些人要是知道您的身份……”
他露出一个苦笑。
他以为他说到这,林涧就该知道好歹。
他在这些人眼里就是块肥肉,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那种。
他们不是林家的私军,不可能专门留下来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他。
乖乖到后面去藏好,等着他爹把功劳喂到他嘴里,自然就能平步青云。
这样,对彼此都好。
林涧垂眸思索了片刻,抬起头。
李干逸以为他想通了,担心少爷脸皮薄,主动开口:“那我现在就带您去……”
“爷爷不是送我来帮忙的吗?”
李干逸心里啊了一声,心想这还是个直肠子啊。
谁都知道这只是个说了好听的明目。
老爷子这么说,只是想给林涧做做表面功夫,他竟然真的以为他是来帮忙的吗?
——也亏得林涧点异能的时候点的不是读心术,听不到他的想法,不然的话,林涧可能会翻出他有生以来第一个白眼。
他爷爷给他做面子?
做梦还差不多。
他是五天前知道他要来边境的。
联邦统一综合性高级学院选拔考试的最后一天,林涧交卷走出考场,来不及松口气,一眼看到不远处树荫下——
老爷子背着手,迈着八字步,站得稳稳当当。
管家林叔站在他旁边,手里拖着一个半人高的行李箱,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爷爷只说了一句话。
“你成年了。”
语气深沉,神色凝重,背着手目视远方,充满了长者对晚辈的深切期许。
“所以?”
老爷子一挥手,“雏鹰理该展翅高飞,不应该再躲在安全的巢穴之中,联邦正在遭受入侵,你应该承担起一个成年联邦公民的职责”
林涧冷静道:“您真的不是为了把我赶走然后肆无忌惮拿汤勺在菜里加盐吗?”
老爷子:“嚯,你管我?”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成年联邦公民林涧,在他高考完当天,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被自家爷爷打包好了行李,连人带箱子,直接空投到了边境。
林涧想到自己来得突然,十有八九是给人添麻烦了,客气地说:“随便安排就好,我不挑地方。”
他说的是实话,但李干逸却很是为难了一番。
他对着白沙星几个聚居点挑挑拣拣,勉强挑出了一个条件相对较好的,开车带林涧前去。
荒野之中,沙粒裹着石块漫天飞舞。
干枯的野草被拦腰断裂,摇摇晃晃地挂在岩壁上。
鲜血在沙地里一路滴答。
“该死,克莉莎竟然背叛我们,谢哥,你怎么样?”
岩壁和沙土混合而成的巨石夹角间隙里,阿邦恶狠狠地唾骂一声,面上强撑着凶狠的神色,不断颤抖的手却暴露了他的慌张。
他慌里慌张去扒拉身旁人的手,想看看他的伤口。
不等他碰到,一只染血的手按在他手臂上。
强硬地、不容拒绝地推开了他。
“……不用。”
靠在岩壁上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身高却已经远超同龄人,腹部一团暗红,手掌遮挡不住血肉模糊的伤口。
粘稠滚烫的鲜血泊泊流出,几乎把衣服浸透,沿着后腰不断滴落。
他挡开阿邦伸来的手,低垂的眼帘遮住眼底的晦涩。
剧痛一阵阵袭来,神智模糊近乎溃散。
四周的环境更是糟糕,闷热窒息,到处都是沙土炙烤过后的腥味,岩壁里沙土混合着石子,硌得脊背生疼。
他伸出手:“衣服。”
阿邦混迹街头已久,斗殴经验极为丰富,一看就明白了,毫不犹豫扯起下摆,撕拉——
原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顿时成了布条,脏兮兮还染着灰尘。
他把布条递给谢岫白:“哥……”
谢岫白接过来,挑了段相对干净的,尽量减少伤口受刺激,一圈圈缠在腰上。
创口太大不好止血,血迹很快浸透布条。
谢岫白面无表情,看着晕染出来的血迹,手臂肌肉绷紧,用力一拉。
阿邦看得心惊肉跳,过了好一会才找回声音,“我,我们现在……”
“秦勒不会放过我,”谢岫白冷冷道,“我杀了他哥哥,夺了他家的产业,他恨不得生吃了我,现在我受伤了,他们更不会放弃。”
趁他病,要他命。
买通他下属不容易,他也不可能上第二次当。
只要秦勒不傻,一定会趁机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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