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墨掂着手中长剑,冷声道:“棋差一招就是输,你有什么不服的。”
“我要跟你比一场,”谢檀将长剑指向他,“老七,你一个冷宫里爬出来的东西,你一个不祥的玩意儿,也配踩在我的头上?!我不服,我不服!!!”
他猝然一动,奚砚下意识去挡,又被谢墨推开。
“我给你这个机会。”
长剑相撞,铿锵一声,两人瞬间纠缠起来,谢檀自知穷途末路,招招不留后手,饶是他身负重伤,也让谢墨一时难以招架,两人打得十分凶狠,脚步腾挪几乎出了残影,从长阳殿正中打到西侧,又从西侧撞到东侧。
谢檀一脚踹上谢墨小腹,下一刻剑锋就压了下来,谢墨反手去挡,拆解下来两人距离极近,谢檀带着血腥味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
“谢墨,你到底凭什么,你连和我们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到最后你什么都有了,凭什么?!”
“凭什么?”谢墨被激出了一身怒火,他反问道,“五皇兄问我凭什么?那你知道我现在这些用什么换的吗?如果你体会过在冷宫里苟且偷生的滋味,体会过被疯子用手抠眼珠的滋味,体会过亲手杀死兄弟的滋味儿,体会过朔望月毒发五脏六腑几近溃烂之痛的滋味儿,体会过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滋味儿。你再来问问我凭什么,我倒是能和你讲几句。”
“你生下来有吃有喝、富贵破天,当闲散皇子逗鸟遛马的时候、当富贵王爷喝酒听曲的时候,我在干什么,我又在哪里艰难度日、希望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这些你懂吗?你懂个屁!!!”
谢墨一脚踹开他,直接将他踹出了好几丈远,一口鲜血从谢檀嘴中喷出,他后背重重撞上宫墙,狼狈地匍匐在地。
谢墨快步掠过,长剑抵在他喉咙口,怒道:“你问问我,我现在就告诉你,告诉谢栩,告诉父皇!这些年我过得确实生不如死,他们心满意足了,但老子就是比他们活得长,老子的幸福生活还在以后,而他们,还有你,就只能在下面眼巴巴地看着,看着!!”
“你不能杀我——!!!”
谢墨挥剑要砍,谢檀目眦欲裂,狰狞地攥住了他的手腕,苟延残喘道:“谢墨,老七,你不能杀我。”
谢墨重重喘息着,一瞬不瞬地瞪着他,像是在问为什么。
“所有人都可以杀我,只有你不行。”谢檀快速地喘着气道,“你生下来被批煞星命格,说你会杀死谢氏这一脉所有的人,二哥、三哥都在你手里没了,事不过三,再杀了我,你就是应了天命!大雍不会容你!祖宗不会饶恕你!!还是说,你已经忘了你杀了二哥时是什么感受了!!!”
谢墨紧紧咬着牙,动作真的因为他这一句话而微微停顿。
就在这时,谢檀眼底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他背后正压着之前跌落在一旁的、他用来杀死乔松轩的那枚发簪!
他手腕倏然一动,发簪被他紧紧攥在掌心,就在谢墨怔愣的这一瞬,他瞬间动手,簪子锐利的尖头划过一丝寒意的冷,冲着谢墨的颈侧就扎了过去。
只有那么一点点,只有那么一点点!
一把剑凭空而至,将他的手掌连同手腕齐齐砍断,温热的血喷出来溅了谢墨一整个侧脸,下一刻,谢墨的手肘被人一压,连人带剑都顺着这个力道推了下去,剑尖对准了谢檀的心口,一下子捅了下去!
谢檀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变故太快,他只来得及感受到那蔓延的痛苦,以及谢墨身后出现的、属于奚砚的冰冷目光。
“你是他五皇兄,可不是我五皇兄。”
话毕,奚砚握着剑柄尾部,连带着握住剑柄的那双谢墨的手,四只手齐齐往下发力,剑锋和骨血发出残忍的摩擦声,瞬间捅穿了谢檀的身体。
谢檀喉咙里滚出一声语焉不详的呻.吟,旋即脑袋一垂,没了声息。
奚砚松开手,摇摇晃晃地退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了身体。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方才那样的场景、那样的急迫,他和谢墨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上彼此一眼。
谢墨背影僵了僵,随即松了手丢下剑,站了起来。
心跳声愈发强烈,奚砚怔怔地看着他转过来,谢墨半边身体都是谢檀的血,还有些打斗中弄出来的伤口,他无措地看了下自己的身体,狼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过来。
他们半斤对八两。
奚砚腿上的伤痕看着可怖又辛酸,他勉力站着,一向清风霁月的奚大人第一次在人前将自己弄得这般凌乱,他眼眶红红的,那些泪水忍了太久,那些委屈也忍了太久,久到鼻尖都带了红色。
谢墨想给他擦擦,可甫一抬手,又怔愣地站在原地。
奚砚像是他不可触及的梦境,如今尘埃落定,他扪心自问,实话实说,他从未想过他们相认会是这样的情况下。
或者说,他从未想过他们会相认。
是奚砚那刻骨铭心的爱和不舍、粉身碎骨的绝望与自毁,才让一切置之死地而后生。
夜风卷过血腥的气息弥散在两个人之间,二人久久对视,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滚烫的泪珠落下,不知是谁的先滴在地面。
【作者有话说】
谢墨带着他自己的大号回来了!
第83章 幕后
残局未收,奚砚狠狠地抹了把眼睛,硬逼着自己别开了目光,那人的目光如有实质、如影随形,烫得他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慌张,于是他索性走过去,半蹲在谢杭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一直不得空进来的殷杏潭终于能够进来,甫一探头就和奚砚的目光对视,他心底发虚,第一次生出不敢看这个人的念头,但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幸亏奚砚没有说什么,哪怕他清楚得很,谢墨这件事背后不可能没有殷杏潭的推波助澜。
“快给他看看。”奚砚站起身,柏澜玉玉色的大氅被谢杭的鲜血染了一遍又一遍,触目惊心的红。
谢杭惨白着脸色却没有昏过去,柏澜玉看着柔柔弱弱,手劲儿可一点都不小,殷杏潭探查下去发现这止血止得非常有效果,加之伤的并不是要害,问题不大。
他翻出药箱给谢杭处理,谢煜唤了人进来帮忙,一面又吩咐着送去后殿,前殿所需处理之事还太多,谢杭这个样子实在不宜再跟着操心了。
殷杏潭得了吩咐,带着人风一样的走了。
谢煜看了看双目发直的老师,又瞟了眼踌躇不前的七皇叔,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索性先去扶他母后。
“您没吓着吧?”
“当你母后是什么人呢?哀家再如何,也是大雍太后,大雍最尊贵的女人,可别小瞧了我。”柏澜玉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你把事情吩咐吩咐,然后送我回康宁宫。”
谢煜复又扫了眼殿内两个人,心领神会地应了,安排人来将乔松轩的遗体妥善安置,以郡王之礼厚葬,同时将谢檀的尸骨拖去乱葬岗,除玉牒宗室之名,王府上下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事情大概先这么收了场,还有很长很长的尾巴需要清扫,都不急于一时,他扶着柏澜玉从侧门出去了。
这下,长阳殿真的只剩下了奚砚和谢墨。
谢墨的手指痉挛似的相互捏了捏指关节,咔哒咔哒的响声在寂静一片的长阳殿里格外清晰,他缓了口气,还是靠近了奚砚。
奚砚背对着他蹲在那里,呼吸都微不可闻。
“伤这么重,等殷杏潭处理完六哥的伤口,给你也处理一下吧。”
他这一句一语惊醒梦中人一般,奚砚猝然眨了眨眼,然后猛地起身,险些把身后贴得极近的谢墨撞个踉跄。
他连人都没看,擦着他的肩膀就要走,一边走一边喊:“承端——”
承端万万想不到还能听见自家大人叫自己的名字,里面闹起来的时候,他知道一切都在自家大人掌握之中,当即握了一把短刀在手,打定主意,只要里面传来奚砚的死讯,他当即殉主、绝不苟活。
奚砚这一嗓子让他险些把刀掉了,顾不得被剁掉脚的后怕,他抹着眼泪冲进了长阳殿,还没等放声大哭一句“大人”,又瞥见他身后的那张脸,哭嚎瞬间跟抽了气的袋子一样憋了回去,还带着长长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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