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姓亲王本就难得,多少年才出了南荣氏一门。支持王府的官员,以及王府几十年养出来的嫡系将领,必定不愿遂钰就此放权。
南荣步栖不可勉强,那么便得寻找更理所应当的继承者。
届时,南荣绘便如燕胜雪般,尚在识字学文的年纪,便得学会稳重坐得住,这与遂钰当年在皇宫有何区别。
燕羽衣有振兴燕氏的决心,维护洲楚皇室的体面。这在外人看来,后者多少有些匪夷所思,澹台皇族究竟给燕氏下了什么迷魂汤,惹得燕氏满门为其效力。
世家子女大半性命不是自己的,遂钰见过多少人为此流泪,为此癫狂,权势如潮水,将所有人一齐沉没深海。
南荣步栖显然早就料到遂钰如此反驳,再多争辩不过事实胜于雄辩,现在的南荣遂钰愿意给予南荣绘自由,南荣绘自己呢。
南荣家的儿郎生来便是翱翔长空,策马奔腾,广阔天地才是归宿。
“那么我们说回南荣臻,南荣臻和王观桐在一起对吗。”
遂钰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南荣步栖点头:“是。”
“怪不得,琅琊王氏不善武功,相才倒是出了不少,总是对武功不得精通。王观桐代表琅琊前去,想必有人倚仗,有二哥在身边,确实是顶好的计划。”
“其实……”南荣步栖斟酌再三,坦白道:“二哥本该随父亲一道,但父亲始终觉得王府还是得留人,便找人先顶替了二哥的名额。”
南荣臻逃过一劫,多方势力追杀南荣王府族人,鹿广郡必然不可再回,便寻王氏商议对策。
琅琊王氏何尝不是与南荣王府福祸相依,若王府突遭横祸,下个遭殃的便是与王府亲厚的王氏一族。
王观桐与南荣臻有亲,却实在不熟,这两人在一起多半只顾自家安危,若谁失去理智,另一人还可及时将对方拉回现实。
协助燕羽衣夺回西洲皇都已板上钉钉,这一仗足足打了大半年,离开大都前,遂钰甚至以为得在边关驻守数年,没想到这便已至尾声。
剩下的便是景飏王善后,大宸势力在洲楚皇室是去是留,都由这位尊贵的亲王决定。
“需要我将南荣绘接回来吗。”南荣步栖问。
遂钰想了想,正欲说什么,四面八方突然袭来的狂风阻断他的思绪,披风翻飞,长发飘扬,发尾铃铛轻响。
“不了。”
“她还小,时间会令她遗忘自己的出身。”
“三姐,我做南荣王,就是为了这一刻能够轻而易举地许诺。”
青年声音很低,带着某种释然的笑意:“她会有爱她的爹娘,无忧无虑的童年,富裕充足的生活,远离战争纷扰的世外桃源,拥有不再被任何人利用,选择说不的权力。”
“她要做世上最快乐的女孩。”
第146章
南荣军与西凉精锐交战,燕羽衣根本没想过南荣遂钰大获全胜,甚至着人送来魏士丛的头颅以作贺礼。
预祝燕将军夺回皇都几个大字,明晃晃地写在红色封条中,贴在装着头颅的盒子上。
“魏士丛的头颅是战胜的证明,将士们见了定士气大振。”燕羽衣打开盒盖扫了眼,魏士丛平日那盛满不可一世的表情的脸,就这么死气沉沉地散发着腐烂的恶臭。
该说是南荣遂钰的本事吗,燕羽衣淡笑,抬眼望向萧骋道:“南荣军死了不少人吧。”
“南荣遂钰这是在提醒王爷,我们要他做的他已经做到了,现在,是时候得到回报班师回朝。”
男人在偏座喝茶,低头观察茶叶在杯中流动的方向,充耳未闻,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燕羽衣说什么。
燕羽衣见萧骋没反应,冷道:“聋子。”
萧骋喝光茶水。
今日茶泡得浓,头盏不觉得,二道便尝出其中滋味,他叹道:“苦。”
景飏王最大的毛病便是耳朵聋,但耳朵又时好时坏,燕羽衣根本分不清他究竟是真聋还是假聋。有时候人家或许就是懒得搭理,等着对方气得跳脚,显得气定神闲的他格外风姿盎然。
“把你们的五公主送回去吧。”燕羽衣忽地不生气了,他越生气萧骋越兴奋,于是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说:“南荣遂钰这么急着将萧稚接回去,难不成皇帝改性,决定收他做驸马?人家青梅竹马倒是般配。”
“南荣步栖就在帐外,不如你们两亲家先叙旧。”
萧骋看着燕羽衣唇齿开合,待他不再言语后,方才消化着他的唇语,淡道:“萧稚她回不去。”
“燕将军觉得阿稚碍眼,可将军亲妹却待阿稚比亲姐还亲,再说她回去哪有做太后舒服。”
“他是皇帝身边的人,或许是大宸皇帝的意思。”燕羽衣又道。
不,萧骋能够断定萧韫并未参与决策。
他那皇兄,现在不知在哪个雪堆里埋着,如今做决定的南荣遂钰,根本就是萧韫脑子不清醒惯出来的性子。
什么都意气用事,自己把自己困于反贼敌军之中,还得即将成为太子的大皇子为其善后,只顾向前冲,杀了魏士丛又如何,魏士丛一介匹夫有勇无谋,看似骁勇,以为自己打了几场仗便洋洋得意。
伤过南荣栩,不代表彻底打败南荣王府。
南荣遂钰?那是个疯子,顶着南荣之子的姓氏,干的全是萧韫少年时未曾实现过的莽撞。
燕羽衣:“景飏王似乎对南荣王意见颇多。”
“这可是你说的。”萧骋抚掌,起身缓步走近燕羽衣,再向前一步便不再是安全距离,慢条斯理道:“燕将军,可别死在皇城。”
燕羽衣泰然自若,道:“区区西凉。”
“区区西凉打得洲楚皇室后继无人,燕氏全族覆灭?”
燕羽衣:“……”
两日后,天将明。
战线在蜿蜒火光中被无限拉长,成为不可突破的坚实壁垒,西凉人从城北鱼贯而出,不知是听谁说,城外有接应的部队,已经撕扯开一条足以令所有人逃离的口子。
南荣军严阵以待,为了不被逃窜的西凉人察觉,大部分西凉贵族携财物彻底出逃前,路遇零散一概放过。
西洲特有的两权鼎立,势必影响传统无法彻底融合,就连皇都,也都是西凉人住一头,洲楚聚集一端。
以近千米的环形广场分割作界,明明在他国看来,西凉与洲楚并无区别,上了战场,杀的都是西洲人。
“燕羽衣不让我们进城,是怕大宸提前战局皇都吞噬朝廷,可我们已经有景飏王在西洲。”
“又需要什么兵马呢。”
咻——
皇都内的黑夜,上空突然绽开一朵绯红烟火。
按照与燕羽衣的约定,洲楚发动总攻之际,侧锋由南荣军做支应,遂钰不知燕羽衣为何这般麻烦,但从双方交流中,偏偏绕过了皇宫。
燕羽衣是想自己攻入皇宫,可他为什么不杀贵族,像是寻找什么东西,如今没有眉目并未得手。
这是西洲内部事宜,遂钰懒得插手,景飏王有诸多计较他也不在乎,只是唯有一点,从景飏王手中拿走有关西凉勾结大宸世家的证据,送回大都为王府平反。
火光吞噬皇都,焚烧的气味令人窒息,贵族们终于尖叫着不顾一切地狼狈逃窜。
遂钰策马冲下山坡,越过树林,软剑寒锋毕露,手起落间剑尾扬起珍珠般大的血花,贵族惨叫一声气息尽失。
“救命!!!”
“杀人!杀人了啊啊啊啊啊!”
男人用力调转车头企图从偏道逃跑,转瞬间,却见更多兵马自黑暗中突围。
计划是燕羽衣制定,亦由燕羽衣施行,遂钰得到的密函是——
得见西洲之众,杀无赦。
遂钰曾以为萧韫已经是孤家寡人,却觉得如今天下又有一人选择孤独。明明燕羽衣不必将所有重担揽于己身,却为着令旁观者匪夷所思的忠诚,不惜付出百倍代价。
燕氏风光无限,却比南荣王府覆灭得更快。
“图什么呢。”遂钰轻叹,掌心利落拂过西洲人的咽喉,飞身重新上马,脚蹬微震,战马化作利箭重新融入混乱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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