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窦岫先一步出帐,屏退四周军士,只留世子贴身信得过的亲卫把守。
人走帐空,遂钰率先开口:“这些人,都是兄长信得过的人吗。”
南荣栩:“主将级别可信,都是家臣,至于刚升上来的,现下无人可用,倒还算顺手。”
遂钰:“那便是不能用。”
或许二三人可保密,却无法使所有人闭嘴,遂钰轻声:“除自己之外,期待他人拥有同样的品质,倒不如直接将他们软禁起来,叫所有人彻底闭嘴,不是吗。”
南荣栩欲言又止。
遂钰走后,父王找他彻夜长谈,叫他勿试着改变遂钰,就像老二老三,不也性格各异。
既然潮景帝已经将遂钰教成了这个样子,倒不如顺其自然,免得遂钰好不容易回家,又觉得自己难以融入。
南荣栩只好道:“父王将照看世子妃的任务交给你,怎能独自回京。”
“我有玉玺。”
遂钰说。
即便已经熟悉遂钰行事,在听到遂钰身怀传国玉玺之时,南荣栩仍倒吸口凉气,看着遂钰解开绑在背上的包袱。
一小袋银子,几张银票,以及——
简单用纯色绸布包裹的玉玺。
遂钰用掌心托住玉玺,另外那只手自觉护住残缺,以免南荣栩一口气喘不上来,直接气得晕过去。
皇帝将玉玺交给遂钰保管,这是南荣栩万万想不到的。
可又有种诡异的融洽。
按照萧韫的逻辑,必定交给身边心腹,遂钰是御前行走,皇帝近臣,自然为第一人选。
遂钰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呼来喝去称皇帝大名,也不见皇帝恼怒,可见皇帝信任遂钰,肯推心置腹。
但遂钰并非只是遂钰,前头还缀着南荣一姓。
南荣栩脸皮抖了抖,头次觉得皇帝昏庸,至少此举大大跌破他的想象范畴。
就这么喜欢吗,南荣栩心中如此想,也便问出口了。
“就这么喜欢吗。”
遂钰挠挠头,没听懂:“大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
此言失礼,南荣栩略定心神,开口道:“玉玺之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遂钰将萧韫信中所言一五一十交待,其中有南荣栩知道的,也有不太清楚的。
萧韫允准南荣王府协助调查督军官一事,却并未在南荣栩面前提及整饬将军府。
“想来是皇帝同父王的计划。”南荣栩沉吟道:“怪不得允准你离京,却要假死。”
南荣遂钰是皇帝心腹,又是王府的人,徐仲辛必然将部分注意力放在遂钰身上,时刻提防他有所动作。
所以南荣遂钰得“必死无疑”。
成为质子的人,没几个能完好无损地回到故乡,遂钰能有如今的职务,除去那些皮相骨相,醉生梦死的黑夜白天,倒算得上结局明朗。
遂钰对萧韫有感情,倒叫南荣栩也看不清,小弟在大都究竟度日如年,还是乐在其中。
有痛苦,亦有欢乐,皇帝的纵容做不得假。
思及此,南荣栩头疼得要命,竟要和皇帝结亲家之类的,糊涂的念头接二连三冒出来。
“不过父王应该不在陛下的计划中。”南荣栩连忙拐回话题,道:“那日父王去宫里呈递调查详报,督军官受不住刑,吐出许多情报。牢里又抓了几个,按理说,父王夜里还是要回来亲自审问的。”
“所以是徐仲辛觉得父王此次进宫,大约会带给陛下别的消息,极有可能直接将他拉下马。”
南荣栩:“没错,陛下若挑衅徐仲辛,定会时刻试探他的底线,只是……现在父王在皇宫,倒叫我们不太好做了。”
南荣栩并不畏惧改换天子,遂钰没带来玉玺前,他也想过此事。
若只是皇帝在宫中,大可直接打进去,那么多皇亲国戚,难道还找不到堪登大任之人?
遂钰失笑:“若父王不在宫中,萧韫又被徐仲辛杀了,新帝便是萧鹤辞。”
“太子为了救皇帝,一同死在宫中,恰时皇长子千里迢迢救驾。”南荣栩用只有二人能闻的声音说:“若立萧骋,此人心胸倒不如皇帝,处世颇为狠辣,敬他为君,倒不如将玉玺送给皇长子。”
皇长子登基,南荣王府便再度为新帝股肱,又是一番新局势。
遂钰嘶了声,感叹道:“大哥竟比我更敢想。”
南荣栩冷笑:“冷待太子,扶持皇长子,不就是你这两年的计划吗。”
遂钰竖大拇指:“大哥明鉴。”
快马加鞭,遂钰饿得头晕眼花,他向来一日三餐得按时吃。同南荣栩聊了这么会,气血顿时缺失大半,扶额喊着要晕了,在南荣栩颇为无奈的目光下,倒进行军椅中装死。
不必遂钰提醒,窦岫将主将之下的将领,皆按照品阶上报南荣栩,并派人十二时辰随时监视他们的行踪。
窦岫:“世子放心,属下定会盯紧他们,不使四公子身份泄露。”
南荣栩回头看看吃饱喝足的遂钰,沉吟片刻:“其实泄露遂钰身份,也未必不是件坏事。”
“不过不是现在。”
遂钰捧着水杯点头如捣蒜,乖巧地不像样,表情格外人畜无害。
既然遂钰选择回来,必定路上想好了应对之策。
父王选择遂钰,南荣栩也理应试着相信幼弟,欣然道:“遂钰,你想怎么用玉玺。”
遂钰想了想:“直接带着玉玺进宫吧。”
“我军至今不敢冲进大都,除了徐仲辛以父王性命威胁,其伙同临近州府,调兵之数远超过我们,现在是我们处于被动。”南荣栩道。
遂钰:“化被动为主动,手里便得有值得徐仲辛心动的玉玺。”
他掀起盖在玉玺顶端的帕子,展示道:“届时我便带着玉玺只身前去。”
南荣栩正欲说继续提问,却隐约觉得玉玺有些不大对劲,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向前走了几步,确定眼中即所得:“玉玺——”
遂钰干笑几声,连忙抓起玉玺抱进怀中:“小伤,小伤。”
他声音越来越低:“修修就好了。”
玉玺是皇室的东西,南荣栩倒不心疼,只是忽然有些同情萧韫,即使潮景帝不值得同情。
但将玉玺托付给一个根本不将其当回事的人,真的是最优选吗。
南荣栩转念又想,大抵只有交给遂钰,才能安然无恙地物归原主吧。
玉玺完好度另说。
南荣世子活了十几年,从未像今日这般,念头在脑海中转了又转,不知拐了多少弯,最终却不知该如何总结。
遂钰抱着玉玺趴在沙盘旁,把玩着红蓝小旗,说:“我带着玉玺,以交换父王为由,接近徐仲辛。”
“有把握吗。”南荣栩会意。
遂钰摇头,自己没杀过人。
跟在萧韫身边这些年,萧韫倒是没让他手上沾血,见过的杀戮,也都是被处理过,能够入眼的情景。
“陛下教过我一招舌根藏刃的招式。”
遂钰比划道:“将刀片藏在舌根下,可躲过侍卫搜查,只待接近徐仲辛,趁其不备便可一击击破。”
是杀招,却只有一次机会。
徐仲辛何等敏锐,凭遂钰三脚猫功夫,保不准玉玺白送给人家,还得赔条命。
南荣栩沉声:“太冒险了。”
遂钰:“却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虽同燕羽衣对阵,但想来朝中为徐仲辛所用之人,定告诉过他,我这功夫只是花架子。”
“本就是赌局,徐仲辛敢以九族性命下注,那么我也可以。”
遂钰冷笑道:“想必徐仲辛对宫门那日耿耿于怀,必定不愿拦住我,非要见了真人,好生羞辱一番才是。”
就像萧韫逼徐仲辛造反,徐仲辛立即入住玄极殿,想必是极其自信,十分笃定自己能够得到皇位,迫不及待地享受胜利果实。
徐仲辛是水上天才不错,但这些年胃口被朝廷养得太大,便谁也不放在眼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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