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大臣们果真都从殿里出来了。
有两个是被大内侍卫押着出来的,估计这两位回不了家去,可能会被囚禁。
宁百泉一眼就看到了坐着喝茶的宁繁,他眼皮跳了一下,想着不知谁胆子那么大给宁繁搬了桌椅。
其他大臣见到太子妃都行了个礼才走,有些是头一次见到宁繁,因为太子的缘故,这些大臣都没有太热络。
宁百泉不用行礼,他只想上前去揪宁繁耳朵。
宁繁拿着帕子慢条斯理擦手指:“爹。”
“这里你都敢坐着,”宁百泉把宁繁拽起身,“你就不怕陛下突然出来?”
宁繁整理一下衣袖:“陛下直接从殿后回去休息,不会来前面。”
况且,这套桌椅是太子吩咐人搬来的,皇帝怎么会问罪太子。
宁百泉和宁繁大眼瞪小眼。
这时候太子从里面出来了,宁百泉这些天一见到太子就想躲开。
家里其它孩子看到宁百泉都恭恭敬敬的,只有宁繁没大没小不守规矩。
宁百泉表面上责罚宁繁最多,实际上最喜欢宁繁。
让宁繁与皇家联姻实在是无奈之举,嫡长子宁守只喜欢女的,对男的实在没兴趣,且他早就结婚生子了。
最喜欢的小儿子和自己从前最不想打交道的太子成亲了,宁百泉心塞了很长时间。
他拱手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岳父大人。”慕江看宁繁一眼,“你和太子妃有话要说?”
听到太子这声“岳父大人”,宁百泉脸色更不好看了。
太子上朝理政好几年了,这几年来三品以上的大臣无不和太子产生过大大小小的冲突,自然,有皇帝在上面罩着,每一次太子都没有处过下风。
宁百泉倒不讨厌太子。
比起有些皇子私下里的小人做派,他更欣赏太子这种正大光明的性格。
只是太子的心性有目共睹,宁百泉很早之前希望宁繁能找个小家碧玉的儿媳妇,小家碧玉的千金小姐变成了一身戾气的冷面太子,宁百泉一时之间真接受不来。
不过自己儿子自己清楚,宁繁是三个儿子中最有眼力见的,从来都是能屈能伸。
宁繁在家里当惯了大爷,出门在外也能做到低调隐忍,任何环境下都能过得很好。
现在和太子相处,自然不会像在家里那般娇纵任性。
“没话说,”宁百泉干巴巴的道,“臣告辞。”
太子用袖子给宁繁擦了擦脸:“在外面热不热?早知道让你回去等的,额头上都是汗。”
宁百泉走了两步路,听到太子说话的声音,忍不住回头看去。
太子身形颀长,上朝的时候从来都站武将那一列——站在文官那边遮挡视线不说,还会显得一群老头又矮又干瘪。
宁繁本身就身高八尺风度翩翩,太子比宁繁还要高上大半头。
此时此刻,太子用他宽大的袖子擦拭着宁繁的额头和脸颊。
宁繁则在拒绝:“不是很热,太子,我带了帕子,我自己来。”
倒不是宁繁嫌弃太子殿下的衣袖。
太子身上这套衣服是出门时新换的,脏倒是不脏。
是衣服太过繁复,袖口上以金线绣着流云纹。
宁繁肤色细白,金线一刮擦就是一片绯红。
慕江自然注意到了。
他略有些惊讶,头一次看到有人的肌肤会被衣袖擦红的。
他伸手摩挲两下被刮红的地方。
宁繁把他的手拿下来:“太子,人前不得做这么亲密的举动,被人看到不好。”
转过身来,宁繁又和宁百泉的目光对上了。
宁百泉嘴角抽了抽,转身走了。
来时宁繁和太子坐着步辇,回去时候都走着。
太子不喜欢被人抬着,宁繁也不喜欢颠颠的坐在高处,此时夕阳西下开始转凉,一路走着回去倒也不热。
宁繁道:“我对朝中官员还有些脸生,今天被抓去的那两名官员是谁?”
“刑部尚书方渊和翰林学士洛炳春。”慕江道,“宋廷敬纵容恶仆打死孕妇一事,虽然不是方渊亲自处理,但他难逃其咎。”
敏郡王去年打死孕妇一事交给刑部去办,当时主办这个案子的官员并不是刑部尚书。
但方渊身为刑部最大的官员,这个案子审判后肯定会让他知晓,无论他有没有看这个案子,都要涉及其中。
另外,本朝刑部审判后的案件会让大理寺复核,大理寺那边同样会受到连累。
宁繁看向慕江:“太子打算如何?”
“这几年确实有不少冤假错案,京城权贵欺压普通百姓的事情并不罕见。”慕江冷冷道,“刑部和大理寺官员尸位素餐,不诛他们九族,很难平息百姓们的怒火。”
“但这件事情因长公主而起,陛下若不舍得惩罚长公主,只诛犯事官员九族,会惹来众臣非议。”
民心重要,稳住这些大臣的忠心同样重要。包庇宗亲让这些大臣心寒了,以后谁还给朝廷办事。
慕江脑袋有点疼,他揉一下太阳穴:“长公主那边,父皇肯定不会随便放过。刑部和大理寺日渐腐败,要借着这件事情好好整顿一下。”
对太子府而言,刑部和大理寺出事有益无害。
慕江在刑部关系薄弱,几乎没有信得过的官员。这次刑部官员重新洗牌,正好给了他安插人手的机会。
除此之外还有内阁,内阁勾结长公主,同样受到了连累。
慕江唯一遗憾的是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城,短时间内无法插手其中。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两个时机摆在眼前,他只能选择一个。
宁繁看太子神色有变,突然想起来太子的病情。
他把脉把不出什么异样,以往并没有见过这种案例,如果想要医治,必须一个法子一个法子的去试。
也不知道太子愿不愿意配合。
宁繁抬手触碰慕江的额头:“这里疼?”
慕江把他的手挪到了左边:“偏头痛,大多时候是左边疼痛。”
“针灸或许能够止痛,太子愿不愿意尝试一下?”
慕江道:“算了吧。”
不是他信不过宁繁。
只是慕江自幼排斥旁人的接近,宁繁是少数能靠近并触碰他的人。
慕江对别人的靠近充满反感,倘若宁繁拿针扎他,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失去理智做些什么。
他的病先天带来,多少御医都束手无策,宁繁耗神于此不过是白费时间。
宁繁误会了慕江的意思:“太子害怕针?”
这几年宁繁见不少病人都怕针扎,甚至一些彪形大汉看到针尖都想晕。
慕江倒不怕这个,小小几枚针有什么好怕的。
此事不好解释,他便点了点头,没说更多。
宁繁想着太子畏惧这个,那就只能研究研究药方或者香方了。
一些因神智受损而癫狂的患者,宁繁在民间见过几个,其中两个是以熏香舒缓疗愈的。
太子喜欢宁繁身上的味道,说不定可以凭借这个找出医治的办法。
回去之后刚刚坐下休息,四只狐狸团团围着宁繁呜呜叫唤,都想让宁繁抱它们。
它们现在个头不小了,前几个月宁繁一下子能抱四个,现在最多一手一个。
虽然狐狸都挺喜欢太子,时不时跑太子跟前舔手讨些吃的,但它们有事没事还是喜欢缠着宁繁抱。
宁繁抱起一只放在榻上撸毛,检查检查是不是生了虱子。
小狐狸身上生虱子跳蚤不容易,一来宁繁住处的熏香防虫,小狐狸在房间待久了身上沾染药香,不容易生虱子,二来天冬经常给它们洗澡。
这四只小狐狸的毛发都是火红火红,比一般狐狸的毛发都要鲜艳很多倍。
可能平常吃得很好的缘故,个头也要比它们这个月份的小狐狸大两圈。
小狐狸长再大都觉得自己还小,看太子和宁繁坐在一起,一只只把后腿搭在太子的身上,前腿搭在宁繁的身上。
“毛发好红。”慕江拨了拨其中一只小狐狸的毛,“它们看起来不是京城这边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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