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房中的杨砚青已经记不得是被谁从山上背下来,他浑浑噩噩在炕上莫名又笑了出来,只是这一次没有再笑到泪流满面......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杨砚青坐起身望着窗外远山,一双桃花眼眸中似也映出了一汪清泉:
“杨砚青,梦该醒了。”
翌日清晨,寺院侧殿内住持长老静静看着站在身前的墨踪,却迟迟没有开口。
住持眼中似刮过了一阵秋日的风,卷走早已枯败却迟迟不肯掉落的黄叶,只留下挂在枝头的天光云影与浩渺烟波。
住持缓缓起身走到了墨踪身前,将一把剃度的戒刀放入了墨踪手中,轻轻说了一句:
“去吧,帮他剃度,剃度过后,将你二人一齐收入寺中。”
墨踪双手端着戒刀并不懂住持为何选择自己一个“外人”给新来寺里的出家人剃度,但墨踪仍恭敬地躬身行礼,而后转身走向了大殿。
在墨踪迈入大殿的那一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而瘦弱的身影......其实在墨踪眼中,那个瘦弱的人似比他自己还要高大。
因那个瘦弱的人曾独自一人立在荆棘纵生、魍魉横行的最前端,用单薄的身子把自己牢牢护在身后......
因那个瘦弱的人竟费心费力拼命扮演一个蹂躏自己的嗜血禽兽,全然不顾千夫所指万民唾骂,只为把自己牢牢守在身后......
其实在自己步入空门的最后一刻,脑中竟还想起了那个瘦弱的人,曾几何时,那人眼里似有繁花盛开,他说每日着僧衣诵经文者,未必做到断欲去爱,而夫人心无旁骛可出世亦可入世,这不正是无为无住,无敌于世吗?
而此时的自己似乎已无敌于世,却也同时成为了世上最失败的人......应该是自己走错了路,自己彷佛该去做那人口中“可出世亦可入世”的真正强者。
登到山顶的那一刻,墨踪仿佛再次看到那个瘦弱的人猛地灌下一壶烈酒,在所有人面前狂傲不羁地吟出了有着墨踪二字的诗句:
“踏雪寻玉峰,共蹑万山巅!”
“冷墨烧青砚,青砚逐墨踪,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可是又何来共蹑万山巅,何来青砚逐墨踪......
想是青山已归寂,此间无墨踪。
法号若取为山寂,想必能日夜提醒着自己,青山已归寂,已再无踪迹,再无心。
但那个让自己梦醒的人,如今却又说出了何止十年踪迹,何止十年心,竟是从六岁起便寻觅了整整二十四年......
杨砚青,那个瘦弱的人,他叫杨砚青......
杨砚青跪在佛前,上一刻的万念俱灰似也换来旷世的沉寂。
哪怕在他看到竟是墨踪亲手拿着戒刀为自己剃度时,却也感觉自己竟已似个局外人,冷眼看着这一出人间闹剧,悲欢离合起起落落,想是以如此结局画上句号,定也是一种向过去挥手作别的完美落幕。
毕竟这里是三千年前的大乾,哪怕拜堂成亲,同床共枕,墨踪仍是一位三千年前的圣人,而杨砚青只是一个虔诚崇拜圣人的教徒。
一代画圣又怎能被任何一人牵绊脚步,合该要云游天下,于石窟庙宇群山峻岭间留下千古名作。
杨砚青默默跪在佛前,静静地看着墨踪一点点走向自己,又看着墨踪用同样宁静的眼神看着手中戒刀,缓缓举起戒刀又轻轻落下,自己发间一捋黑发便被他飘然削落,墨踪沉稳的动作就如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般自然平和。
在杨砚青像读着一首风雅诗般看着眼前的墨踪,也已欣然接受命运的所有安排时,却见眼前的圣人盯着那飘飘荡荡的一捋头发,原本没有一丝风吹草动,平静如一潭湖水,只会疏离地对自己露出冰冷笑容的双眼,却于霎那间变得血红。
也只是这一抹红,如一滴血掉入清泉,杨砚青透亮的一汪桃花眼也只须臾间,便不再清白......
自在飘摇的那一绺青发最终还是没能落到地面,而是被一人颤抖的手掌一把攥住,牢牢束缚在了掌心之中。
墨踪半跪在杨砚青身前接住了那捋黑发,他缓缓抬头看向杨砚青,开口的一瞬间泪水蓦地滑落,只听他一字一顿道:
“宁负如来,不负‘青’。”
墨踪把那一捋青丝收进怀中,随后一把拉住杨砚青的手站了起来:
“杨砚青,我带你走。”
—全文完结—
愿这世上总有一人,会牢牢抓住你的手,虽遍体鳞伤亦不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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