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拱手示礼:“敢问,足下可是杨公子?”
款冬与孔老大夫都有些摸不透,步故知竟然知道此人来历吗?
但这位杨公子却表现淡然,似乎丝毫不意外步故知能够在这短短几息之内就猜出他的身份,随意单手还了个礼,稍稍颔首:“不错,倒真如祝先生所言,步郎君有着玲珑心思,凡事只露一分,便能揣出其余的七八来。”
他扫过一眼躲在步故知身后的款冬,挑眉一笑:“不仅步郎君心思玲珑,就连尊夫郎,也是有着一颗忠贞不渝之心,实在令人艳羡啊。”
若是寻常人出言如此轻佻,定是大大的失礼,但由于这位杨公子长了张娃娃脸,实在很难让人觉得他有什么淫邪心思,反倒觉得从他口中提及感情之事,有几分早熟的错觉。
但步故知还是迈了一步,彻底挡在了款冬身前:“不知杨公子特意从州府远道而来,是为何事?”
其实他们二人都知道,这位杨公子突然来东平县,定是听说了步故知与巫医冲突一事,也许也是受了祝教谕的托付而来相助,但偏偏步故知非要来一出“明知故问”,想来一是为了将谈话引回正轨,二是为了回护自己的夫郎。
杨公子会意一笑,顺势而言:“是裴县令传信到州府,想请祝教谕回来保你,心焦急切,甚至动用了官府加急驿传,只用了一夜半天,便将信传到了。但祝教谕毕竟上了年纪,赶不了急,便让我先过来。”
步故知抿紧了唇,才知晓裴县令为了保他,不仅用了自身的威望,甚至还想要请动杨大学士。
裴县令表面传信是给祝教谕,但明白其中诡谲之人都能猜出,这封信其实是给杨大学士的,毕竟祝教谕就算再在这东平县中颇有威望,但归根到底,也不过是县学中的小小学官。
可杨大学士却不同,虽已致仕,但现今州府藩台*便是他的学生,更何况,天下谁人不知,杨大学士素来简在帝心,即使退庙堂而居江湖,也仍旧有着左右宸意的能力。
而杨大学士,能派这位杨公子只花两日时间便从州府匆匆赶来,也不是或不只是因为他是祝教谕的学生,而是因为他做的事,定是符合杨大学士,甚至是京城那位的意思,才能让杨大学士愿意照拂他一个小小生员。
当步故知想到这一层,随之,如同打开了一切关窍般,一种更为大胆的猜测如海啸冲上心头。
为何杨大学士致仕之后,且在将近年关之时,不是首先返回家乡,而是偏偏要来这成州小住?
为何一定是成州?
步故知掐紧了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并不了解如今朝堂局势,也不知由京中牵连出的千丝万缕到了地方究竟又如何,只凭他的直觉并不能轻易断定一切。
更何况,即使他的猜想都是真的,那他也不过是这一盘大棋中的小小棋子,或许在他们眼中,也是颗关键棋子,但在现今表面的局势之下,一切不过才启开端,即使执棋者有着掌控全局的能力,但也并不代表,对手没有,甚至对手有着随时可以毁了这盘棋的能力。
这位杨公子依旧是笑吟吟地看着步故知面上显而易见的百般思绪,并且看样子并没有主动为步故知解惑的打算。
不过自然,步故知也不会去问,只是第一面,两人便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位杨公子等了一会儿,才适时开口:“还是与我先见过裴县令再说吧,估摸着,他也已经回来了。”
*
步故知休养的地方乃处裴县令府宅中的最深处,如此,才得些许静谧,越往主院走,便越能听见大门之外的嘈杂之声。
步故知不由得缓了脚步,望向大门方向,像是在透着层层厚厚的门墙,看着府外叫嚷着要讨说法的百姓。
杨公子也跟着慢了下来,与方才不同,难得在他那张娃娃脸上看出了一丝担忧的神色,他比步故知要矮上半个头,却偏要偷偷踮脚故作老成地拍拍步故知的肩:“别担心,很快他们就会走了。”
步故知收回了眼,深深一呼一吸,略微点了个头,才继续往主院正堂走。
而主院正堂中,裴县令果然已在等候。
裴县令身着青色官袍,却没有戴乌纱帽,而是只束网巾,正撑肘支额,闭眼小憩。
就在他二人刚踏入正堂之时,裴县令敏锐地清醒过来,睁眼如鹰隼,眸中泛着警惕的寒光,在看清来人之后,才稍稍收敛。
与步故知猜想的不同,裴县令的面相并不显得平易近人,甚至有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冷淡与威严。
步故知停在了裴县令面前,恭敬长揖:“学生清河村步故知,见过老父母。”
但杨公子却没有见礼,而是径直走向了裴县令左下座,毫不客气地落坐,双手拢起,捧着铜手炉,好整以暇地看着步故知行礼。
裴县令“嗯”了一声,端起了案上的浓茶,虽已凉透,但也并未唤人重沏,浅抿一口,蹙紧了眉,再搁下茶盏:“你也坐吧。”
步故知依言坐在了裴县令的右下座。
裴县令瞥了一眼杨公子透露着几分自在的坐姿,倒也没说什么,甚至因此暗暗舒了口气,才对步故知道:“既然你与杨公子已经见过了,那定然也是猜到了杨公子的身份。”
步故知抬眼扫过坐在正对面的杨公子,点了点头。
裴县令也跟着点了点头,又对着杨公子道:“那你也知道他的...身份了?”
这话说的有些不符合常理,步故知只是东平县中的一个小小秀才,又何来身份之说。
但杨公子却真的坐直了身,勾唇而笑:“我知道,既然是祝先生看中的人,自然不会出错。”竟是与裴县令的哑谜对上了。
得了杨公子的“认可”,裴县令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又起身,亲自关严了大门,将一切嘈杂之声闭在了门外,而他自己就站在了正堂之中,神色肃然:“不知杨大学士有何安排?”
杨公子这会才敛了笑意,放下了铜手炉,解下了羽氅,站起身:“在此之前,还是要向步郎君正式自报家门才好。”
步故知也跟着起身,看向杨公子。雁善听
杨公子迎上了步故知的目光,却未露任何轻松笑意:“在下江州杨谦,字少益,祖父乃原华盖殿大学士,初见未告知步郎君台甫,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华盖殿大学士就是杨大学士的官称。
步故知并不意外,只看年纪也能猜出杨谦与杨大学士的关系。
杨谦未等步故知回应,又接着道:“我祖父并不认为步郎君做错了什么,相反,对你很是欣赏。”
顿了顿:“只是,步郎君此举,确实刺激了眈眈成州已久之人,乱了时机,自然,也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第84章 逐籍
寒风从车帘的缝隙中挤入, 帘布猎猎作响,车内的温度更是降了三分。
步故知干脆解开长袍,将款冬整个人都拢在怀中, 低头看着因寒冷而有些瑟瑟发抖的款冬, 面上是掩不住的心疼:“还是该让你留在裴府,有孔老大夫和裴县令照拂, 还有傅郎与小羽陪着你,总比跟着我在这腊月寒冬里奔波要好。”
款冬揽紧了步故知的腰, 额头抵在步故知的胸膛, 拼命地摇头:“我说过了,夫君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怎么样都要和夫君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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