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下才是真心一笑:“自然,句句肺腑,绝无诓骗。”
裴昂看到步故知的笑一愣,随之僵硬地收回眼神,佯装咳嗽了好几下:“至于胡闻那个东西,你也不必担心他会再去找你或是你家夫郎的麻烦,我自会将今日发生之事转告叔父,让他去提点胡家。”
步故知躬身再礼:“步故知在此谢过裴兄了。”
裴昂立马背身不受礼:“我也是看在你家夫郎...不对,是看在你终于改过自新的份上,才愿意帮你,另外那个胡闻,也是该教训教训了。我先前不愿借叔父之名在县学之内高人一等,但现在看来,对付此等残渣,还是得直接压得他们再不敢胡作非为!”
步故知深表赞同:“裴兄大恩,步故知谨记于心,他日必将报答。”
裴昂一扬眉:“谁图你的报答了,我乐意帮谁是我自己的事,不需你记我的恩。”
步故知越发对裴昂多了好感,看来傲娇之人,也有其可爱之处。
在辞谢裴昂提出要以马车相送后,步故知先是去米市买了二十斤大米,再按照约定去取了鸡笼鸡苗,加上从学舍里拿的书本课业,东西实在太多,步故知只好花了三文钱租了牛车回村,也是因此,到达之时天还未黑,比昨晚与款冬说的要早了许多。
牛车一般只送到村口,步故知正想分两趟将东西都运回去,但眼尖的村民远远瞧见了牛车就在偷偷观察着,发现上头是步秀才后便窃窃私语了起来,又看到步故知拿了鸡苗鸡笼和大米,私语之声就更大了,有两三个出于热心或是好奇的汉子抛下了手中的农活,几个大步就从田里上来:“秀才公,俺们替你将东西搬回去吧。”
还没等步故知拒绝,两三个人就将这些东西都分好拿着了,不过书倒不敢拿,而是让步故知自己抱着,更有甚者还走在了步故知前头带路,倒是让步故知有些哭笑不得。
“那小子就先谢过各位乡亲了。”
身后还跟着的几个大娘媳妇,先接了话:“秀才公莫客气,我家的那个呀别的没有,就是有些力气,这点小事哪用得着谢呢。”
“就是,就是。”其他人都点头附和着。
步故知刚想再开口客气几句,但突然有个大娘爽朗一笑,凑近步故知:“怎么秀才公还买了小鸡苗,这天气可不好养活呢。”
围在步故知身侧的人都突然不作声了,而是竖起了耳朵,仔细等步故知的回答。
第12章 撞破(二更)
从前步秀才回村只有带东西走的,没有拿东西回来的,这下竟然一下子买了许多东西回来,虽然只有五笼鸡苗、大米还有一些书,但已经够让他们吃惊的了,怎么步秀才失忆之后变了这么多!更何况,步家的家境他们是知道的,买了这么多东西,得花不少钱吧,步秀才又哪来的钱呢?
步故知也才意识到,乡亲们或许热心帮忙是有,但更多是想从他这儿探听一些供他们八卦的消息。
不过步故知也未生反感,毕竟乡亲们没有恶意,而对八卦的渴求,是人之常情。
由是步故知仍是语气平和:“家中夫郎身子不适,不便做些粗重活,就想着买些鸡苗养在笼子里,能活多少便是多少,也算是让夫郎打发个无聊。”
步故知话音刚落,身侧就响起此起彼伏的感叹声。
“哎呀呀,秀才公现在可是会心疼人了,款哥儿有福了!”
“是啊是啊,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哦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是款哥儿先享福呀!”
“我是说这些日子怎么没看到款哥儿到河边洗衣裳,原来是秀才公心疼自家夫郎不让啊!”
“洗衣裳算什么,我这段时间只看到秀才公去田里过,都没见着款哥儿人呐!”
不管这些乡亲们心中究竟对款冬有过怎样的偏见,但步故知既然当众说了体贴款冬的话,也就代表着步故知是真的接纳了款冬,他们自然不会糊涂到在步故知面前说扫兴的话,毕竟步故知还是个秀才,看在步故知的面子上,日后他们再碰着款冬,也要多斟酌一下态度了。
突然有个大娘一拍脑袋:“哎呀,秀才公说款哥儿身子不适,莫非是有喜啦!”
这一句“奇思妙想”立马引来了更多的附和,“我瞧着也差不多了,秀才公与款哥儿成亲也有一年多了吧,也是时候生个小的了!”
步故知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话题陡转,就变成讨论款冬有孕了?还没等他解释,就有一个大嗓门大娘笑道:“这可是大喜事啊,步家有后了,步大娘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这才是款哥儿的福气啊!”
步故知沉默了,众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自己关心的话题,有说什么孕中吃喝的,也有猜这胎男女的,还有的直接开始说自家媳妇是如何生产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注意到步故知有些突兀的沉默,互相提醒着逐渐安静了下来。
不远处就是步家了,众人的脚步也慢了下来,步故知首先脚步一顿,对着众人拱手一礼:“还是先谢过各位乡亲关心了,家中夫郎并未有孕,是我惦念他身子骨从小都不好,想着再过几年才考虑子嗣一事。”
无论如何,步故知都得将款冬嫁到步家一年多都未有孕之事先揽到自己头上,否则过不了多时,村里又会有人诋毁款冬不能生养,进而会有更多恶意的揣测,这亦是人之常情。
况且步故知意指款冬自小就受尽了款家二婶的虐待,身子比寻常哥儿都要再弱些,嫁到步家之后情况也没有改善,所以身子不适就来源于此。
众人都有些讪讪,毕竟款冬受虐待一事,在村中并不是个秘密,只是从未有人替款冬出过头,众人也都习以为常。这下步故知暗暗地指了出来,虽然多少也指了自己的不好,但这也足够让他们不敢再多说款冬什么了。
一些人开始打圆场:“还得是秀才公会心疼人,哪像我家的,一点都不会考虑我们女人哥儿的身子。”
步故知只笑笑,并未接话,又礼送众人:“夫郎不便见客,就不麻烦乡亲替我将东西送进去了,改日若有什么事需我帮忙,也可尽管开口,我必不敢辞。”
最后这句承诺算是全了乡亲们的面子,由是众人又开始乐呵呵地与步故知告别。
待众人都离去,步故知分了两趟将东西都运回家。天气炎热又一路奔波,鸡笼里的小鸡也少了叫声,步故知赶紧将鸡笼都放在院子阴凉处,拿了些稻草铺湿了水,一部分盖在鸡笼上头,另一部分塞到鸡笼之中,最后又从院子角落翻出了从前步家养鸡用过的破石碗,一一盛满了水放进鸡笼之中。
一通忙活下来,也有了半刻钟,但屋子里还是没有动静。步故知有些担心款冬,他方才收拾的鸡笼声响不小,足够提醒款冬他已经回来了,却没听到款冬半点反应。
步故知赶紧大步冲到屋子门口,刚想推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是款冬。
步故知上下扫视了一下款冬,见并无异常,才稍稍舒了一口气,缓声问道:“冬儿,今日怎么样?包子可都吃了?”
款冬打开了门,倒退着往屋里走,手也是背在身后,低头不看步故知,也没有应话。
步故知一下子便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有戳破,而是隔远了与款冬的距离,等款冬退到木桌边,步故知道:“坐下吧冬儿。”
款冬依声坐了下来,但手还是背在身后,眼神四处躲闪。
步故知看款冬坐稳了,身子还抵在木桌边,确定了即使款冬乱动也不会摔下后,突然发问:“冬儿,你的手怎么了?”
款冬一惊,倏地抬头看向步故知,但又立马垂下眼,摇了摇头。
步故知又是低声哄道:“我不会怪你,冬儿,告诉我,你的手怎么了,不然我会担心你的。”
款冬似被这温声诱哄软了心防,刚想将手伸出来,但一不小心磕到了桌子边,像是突然惊醒,立马又缩了回去。
缓慢但坚定地再摇了摇头。
步故知一时有些不知怎么办才好,款冬虽看上去唯唯诺诺逆来顺受,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他发现款冬在创后应激症没有发作的时候,其实很有自己的想法主意,还软硬不吃,旁人轻易都不能动摇,像一颗生长在石头缝中的小草,看似脆弱,实则比谁都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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