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就是做米行的,即使他并未继承家业,但从小见得多了,也是懂了三分这个行当中的道理,扯了扯步故知,又在步故知掌心暗暗写了个“奇”字。
步故知瞬间懂了,这是要奇货可居。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清了彼此面上的愁虑,但现下不是追究的时候。
魏子昌盘算了一下这家米粮店内所有的种类与平常的价格,才出声向那个老者问道:“店家,这生意要如何做?”
这个问是不寻常的,一般来说,到米粮店里买东西,只要说清“要什么,要多少,几多钱”便可,但魏子昌问的却是“如何做生意”。
果然,那个烤火的老者听了这句话,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眼中精光闪烁:“小友倒是懂得多,不至于浪费彼此时间。”
他起身拿过了柜上的算盘,拨弄了几下,算珠碰撞的咔嚓声与火盆里的哔啵声呼应,在这大雪之日,无端显得有些冰冷无情。
老者拨下了最后一颗算珠,叹道:“小友是今日第一个聪明之人,我便也让你个实惠,现在店中的精米就按三十文一斤,粗米二十文,糠米碎米十五文,如何?”
步故知一怔,他知道在如此大雪之日,物价必定会上涨,但也没想到仅这普普通通一家米粮店,竟就敢明目张胆将米价直接翻了十倍!
魏子昌却没有任何惊讶之处,反倒一笑:“店家好算盘,不过,你怎么就知道,这十倍的生意你做得下来呢?”
店家将算盘重重盖了回去,算珠震荡,引起一阵细密的嘈杂声:“今日是十倍的生意,明日、后日、大后日,甚至于接下来的一月,恐怕就是百倍、千倍的生意了。小友若是不抓住这个机会,日后恐是有钱都买不到米了。”
魏子昌并没有退让:“我自是明白店家的意思,可你又如何确定,即使真是大雪成灾,官府或是商会不会出手呢?”
店家竟像是被逗笑了:“小友一看就不是州府之人吧...”又摇摇头:“难怪如此天真,旁的我也不再多说了,只提醒小友一句,最好现在就将我店里的米粮买全了,不然,后面我可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步故知大约是明白了店家话中之意,但难免生了火气,趁灾发财赚的可都是人命钱!便拉住了魏子昌,就要往外面走,却被抬手魏子昌制止了。
魏子昌拿出了钱袋,从里头取出了半两,敲在了柜桌上:“全部送到常街杨府去。”
店家收下了银两,却没那么殷勤,坐回了最开始的位置,又闭上了眼:“待会儿小店就要歇业了,烦请两位小友自己拿回去吧。”
第78章 薪柴
即使是将米粮店内所有的米都买全了, 也不过只有二十余斤,不分精细粗糠,一个成年男子大约一天要吃至少四两的米, 那么这些米也只够一户普通的五口之家吃上十余天。
步故知撑伞, 魏子昌提米,两人继续往城门处行, 一般那里会汇集着从周边县乡镇来的小贩,或许能买到其他的东西。
途径城中漕河时, 两人都默契地停了下来。
南方城市的交通贸易多仰赖密布的漕河水网, 有道是“四海之内,南资舟而北资车”便是如此,其中“舟”也绝非简单出行工具,而是流动的集市。
是以在寻常时节,漕河之上总是会穿行着大大小小各式的漕船, 往来贸易不绝, 犹如流动的血液, 保证着整个南方的经济民生。
但此刻州府城中的漕河, 却是一片死寂, 冰河凝结,停岸的漕船之上也盖满了厚重的积雪, 这场冰雪仿佛一个巨大的牢笼,锁住了这个城市流通的血脉。
魏子昌看着被冰雪禁锢住的漕船, 不禁攥紧了手中的麻袋,神色凝重:“就我所知,整个成州的米粮交易运输, 基本只用漕运,现下漕河结冰, 船不能行,各地米行难以进出贸易,要不了多久,米价暴涨不说,很有可能,有些未备粮仓或是偏远之地,就不会有米了。”
魏子昌走下漕河台阶,蹲下身敲了敲结冰的河面,声出笃笃,再用了几分力,直到指节泛红,也不见冰面生纹:“只不过是一夜的雪,结的冰就如此之厚...”
步故知也跟着走下了台阶:“况且大雪封住的不只有河,还有路,即使各地粮仓尚有足够的赈灾之粮,或是产粮村中亦有农户存粮,但都不能及时将这些米输往被冰雪隔绝之地。”
魏子昌站起身,将冰冻的手拢进袖中,又往远处望了一眼,冰河生雾,只能隐约看见岸边的漕船泊如长长的灰线,没有尽头。
“上有令,各地州府应设四处常平仓,成州的四个常平仓,一在州府,二在临江府,三在承平府,四在定江府。”魏子昌抬了抬手中的麻袋,里头的米发出沙沙的响,他垂下头刻意低了声:“我父亲曾与我说过,因成州本就是盛产米粮之地,米价稳定,常平仓籴粜之职基本荒废,这四处常平仓只保有大约三成的仓储,乐观来说,一仓应储有三十万斤的米粮,可整个成州是有四百万人的。而绝大多数的米都储在各地中转仓中,但中转仓不被官府所辖,乃是各地米行商会所有。”
步故知明白了魏子昌的意思:“你是说,会真的如同方才的店家所说,官府无力把控米市,而商会米行则会趁灾起价。”
魏子昌点点头:“不错,不说如今这大雪之势不绝,即使过不了多久,雪就会停,但冬日里,漕河解冻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除开储粮农户,究竟有多少人家能有足够半月的米呢?”
他回身望向走过的街道,基本已看不见人影:“况且,我说的只是最好的情况,这雪不一定只下三日,漕河解冻怕是要等到来年的春日,那便是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只有陆路勉强可行,如此效率大大降低不说,流通成本也会大大提高,各地米少价贵...”便不忍再说了。
步故知没有接话,两人沉默地往城门处走着,远远看见城门脚下,竟除了零星几个守城小吏外,并没有什么商贩。
两人再找了一圈,才在城根下发现了一个卖柴的老伯。步故知与魏子昌走近卖薪柴的老伯身边,才发现这个老伯两鬓斑白十指熏黑,穿的也十分单薄,缩在板车后瑟瑟发抖,见了他二人,赶紧爬起身,却险些站不稳。
魏子昌出手扶住了老伯:“怎么今日这里只有老伯你一人在?”
老伯面上皱纹深如沟壑,一阵风过,整个人都在哆嗦,苦叹道:“这么大的雪,城外路更难行,便都不好来了。”
老伯指了指自己车上的薪柴:“可我不能不来,我要是一天不来,便一天没有钱买米,所以从昨夜时候,我就拉着这板车往城里来了。”勉强笑了笑:“才到不久呢。”
还没等魏子昌与步故知说话,那老伯又扯了个讨好的笑:“两位郎君可是要买柴?我这些柴都是特意从山上砍下来的,不是随便捡的,就是淋了一路的雪,有些湿了,不过干了之后,一样好用!”
步故知回了个笑,温声:“是,我们都要了。”
老伯原本阴翳混浊的眼明显亮了几分,搓了搓手臂:“一车十文,是要送到哪里?”
步故知看向了魏子昌,魏子昌瞬间明白了步故知的意思,打开了麻袋,取出其中单独装好的精米,大约有七八斤:“我们身上并未带钱,不如用这米跟你换。”
老伯连忙摆了摆手:“这如何使得,一斤米就要三文钱了,小郎君手里起码是五六斤的米,要不得要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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