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程放鹤当然是随性恣意的、张扬放荡的,用宛转的声儿一遍又一遍叫着“季郎”,那个“季”字发音清楚,不可能被听成别的什么音。他双手被绑住,用欲迎还拒的反抗诱发大将军愈发残酷的惩罚,却不再像从前一样骂脏话,而是红着眼眶哭到嘶哑,顺从本心说季允好棒,说他还想要更狠更多。
认识季允这么久以来,程放鹤虽然一向佩服对方的技术,却从未像今夜这般尽兴。如今,他再也不必顾忌任务,不必害怕对方发疯,不必数着日子随时准时准备离开,抛弃了所有算计与担忧,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季允,在大将军的粗鲁的征伐之下彻底归属于此人。
于强势的低吼与无力的哭喊之间,程放鹤听到了无数句“侯爷真美”“侯爷不许出声”“季允好爱侯爷”“侯爷再加近些”,以及一句隐约的:“我好恨……”
恨?
季允在恨什么?
这句几不可辨的话语很快淹没在混乱声响中,被逐渐炽烈的渴念挤出意识。
就这么折腾了半宿,季允总算暂时安分下来,躺在程放鹤身侧,爱怜地问他疼不疼,耐心吻着他颊边泪珠,抚过他脖颈的痕迹。
“原来侯爷本性如此地……”那个词季允不好意思说,把头埋在他肩窝里,话音温柔至极,“侯爷,我好高兴。”
少年将军紧紧圈住心上人的腰身,像是第一次完整地占有他似的,脸颊贴在他肩头,眼中欲念渐渐平息,化作浅淡的光亮,嘴角微微上扬。
此时此刻,他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不是受辱多年的战俘,不是阴沉可怖的战神,不是卑微绝望的替身,而是临川侯程放鹤的挚爱之人。
方才程放鹤在大将军手下熟透了,这会儿脸颊、眼尾和嘴唇的艳红尚未褪去,眸中蒙一层薄雾。他望着季允的笑容,一时失神。
他犹记得曾让季允模仿他编出来的纪垂碧,却只看到季允尴尬的假笑。那时他断定,像原书反派这般阴骘之人,兴许生来就是不会笑的。
可现在他知道当时想错了。季允笑起来时,其实很好看。
季允细细吮着侯爷漂亮的锁骨,仿佛在品尝美味,“所以从前侯爷让季允开着灯、做什么说什么,只是为了任务,其实并不喜欢那样?”
程放鹤软在榻上,肩头痒痒的,却挑起大将军散下的碎发,绕在指尖把玩,“本侯什么都喜欢——要看季郎今夜想做战神,还是本侯的随从。”
一句话说得季允才放松的身体再次紧绷,“那……季允方才做了战神,现在该做随从了。”
短暂休息后的大将军恢复了精力,起身要去点灯,却先被程放鹤握住手腕,纾解后的人话音都带着睡意:“明日还要行军,歇一会儿吧。”
“明日……唔,本侯想与季将军同乘一骑。”
……
然而次日,幻想中的情形没立刻实现,一来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做私密之事,二来程放鹤浑身酸痛,三来昨夜闹得太晚,他一上车就睡着了。
还是要等夜里,找个没人的地方跑马……
而季允虽然眼眶发黑,精神却很好,不自觉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午间,大军在道旁休整,季允知道临川侯还没起,也不去打扰他,召集众将官到车里开会。
现下秦城已近,且已知对方战力远在自己之上,直接攻城并无胜算。场面一度静默,眼前的局势对所有人而言都是艰巨的挑战。
最后,到底是季允开口:“秦城之外,附近可还有李光耀的据点?”
负责探听消息的将官回道:“军士及粮草都在城内,若说城外附近……只知道前越国那马丞相住在郊外庄子上。”
听季将军这么问,有好大喜功的将官立即提议:“不如让临川侯去劝马丞相归降。这样一来,逆贼李光耀没了复兴越国的旗号,名不正言不顺,还怎么造反?”
众人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实在不是个靠谱的主意,李光耀造反是因为他自己的野心,不需要越国的名头,他照样能编个别的。
谁料季将军却说:“也好,那便让临川侯去吧。”
这话被才睡醒推门而入的程放鹤听见,他揉揉惺忪睡眼,慵懒道:“……让本侯去哪?”
“去秦城郊外见马翰臣,劝降此人。”
程放鹤一怔,让他脱离大军去见马翰臣?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么?
他顿时清醒了,望着季允扬头问:“马翰臣与本侯旧怨不少,你打算给本侯多少人?”
季允于是看向那探听消息的将官,对方回话:“马翰臣在庄子上独居,随侍的有几十名侍卫。”
季允遂道:“临川侯带十名军士前去。”
“什么?!”
“中军将士以一当十,十人足矣。”
程放鹤呆呆望着威严的镇国将军。派他一个毫无武功之人去见宿敌,还只给他十人保护,这是要拿他当饵、让他送死么?
明明昨夜才……季允为什么要这么干?难道因为那一句“恨”?
他是骗了季允的感情,但也不至于这么报复吧?
当着众人的面,程放鹤没拆他的台,暂且答应下来,在散会后拦住季允,冷哼道:“你想让本侯死,还不如昨夜直接把本侯干死在床上。”
季允却一脸镇定,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侯爷不必担忧……公孙猛如今在秦城,在李光耀手下。”
公孙猛什么时候跑秦城去了?程放鹤一直以为他还在京中,毕竟吴江已然伏诛,再让公孙猛掺和这场纷争,就是陷他于窘迫之境,还不如让他彻底远离。
季允没作更多解释,只反复告诉他“放心”,给他装好自己亲手制作的点心,再为他系上加厚的斗篷,往他怀里塞个暖炉。
“那好,本侯听你的。”
程放鹤当天下午便按照大将军的安排,带上十名军士向秦城郊外进发。
这一次,他决定相信季允。
当然程放鹤不会完全不给自己留退路,他一出发便大摇大摆,慢悠悠地走着,确保自己的行踪传入秦城,让李光耀知道。
早在假纪垂碧还活着的时候,李光耀就想过招揽他,想必对他的才能略知一二,不会允许马翰臣轻易杀他。
万一,程放鹤是说万一,季允真是恨他想报复他的话,他就去帮对面——反正他有一整座现代图书馆,到哪都有立身之本。
秦城附近天气阴寒,从大军所在之处到郊外只有一条路。程放鹤不紧不慢,边看风景边晃悠。
只在穿过一片密林时,他加强了戒备,怕有埋伏。
然而才进入林中,便听见前方一片混乱,似是打斗声。程放鹤与众军士一同藏在石块树木之后,等了约莫一刻钟,打斗声渐渐平息。
于是他站起身,向前看去。
树林中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具前锋军的尸体,最后踉跄倒下的是一个浑身是伤的血人,他栽倒在地时露出侧脸,程放鹤立即认出了那熟悉的面孔——
是公孙猛!
公孙猛躺在血泊中,手中的剑掉落时,从他怀里钻出一只雪白的信鸽,扑楞着翅膀直上高空,飞往秦城的方向。
第72章 ◇
程放鹤绕过满林子的尸体赶过去时, 公孙猛已然昏迷。他一身刀伤和血窟窿,失血过多,肯定没法救了。
再看看周围几十具尸体, 有眼尖的军士认出:“他们的装束与前些天偷袭中军之人相同, 是前锋军, 逆贼李光耀的人!”
程放鹤糊涂了, 这树林里没有别人来过的痕迹,死者应当是自相残杀。所以是公孙猛与前锋军搏斗,最后两败俱伤么?
可公孙猛为何要这样做?牺牲了自己, 只为杀几个敌人?
他一时想不通,但一行人不能在林间久留。公孙猛到底曾是他府上的人,程放鹤命两名随行军士为公孙猛收尸,暂且在附近找个地方安置。
然后他带着仅剩的八名军士, 赶到马翰臣居住在庄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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