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也有冲动的当即喊出:“我们不做逃兵!”
临川侯歪在石块上,一袭绛紫氅衣迤逦曳地,纵身处昏暗,亦风华不减。他抬臂,宽大袖摆遮住绝世面容,“看看那个。”
他手指处,堆着几具铁甲和几把剑。
“这是你们几个月前还在用的军备。”
大家取了东西,一看便知,那甲和剑与自己身上的相去甚远,根本配不上“锐坚营”的名号。
程放鹤起身拂袖,朝众人一礼,亲自讲了来龙去脉。
他讲了林、徐二位将军为何离开锐坚营,讲了这些年朝廷对营中层层盘剥、以次充好,讲了朝中党派勾结唯利是图,讲了越国腐朽不堪的朝局,讲了夏人兵临城下时朝廷唯一的指令,是让他不惜折损兵力尽量拖延时间,好让京中权贵撤离……
这些低层将官有的对朝中事早有感觉,有的则是初次听闻,议论声四起。
“这样的朝廷不值得我卖命!我这就带手下逃离。”
“大越生你养你,再腐朽也是你的家园!可耻!”
“生我养我的是父母,我死了谁来奉养他们?越国皇帝吗?还不如去夏国,那边田税低徭役少,他们的朝廷把百姓当人看!”
“大越再不好,轮得到他夏国管么?他们入侵别国,还有理了?!”
“什么入侵,千年前四海本就是一家,分明是收复失地。”
“都分割千年了,再打就不是收复,是入侵!”
……
程放鹤被他们吵得脑壳疼,也不知道怎么劝。他一个知道结局的穿书者,没资格要求被越国洗脑了几十年的将士跟他一起跑。
“侯爷,让他们吵去,您歇歇吧。”公孙猛上手扶他。
想起昨夜酒醉时发生的事,程放鹤看见他就尴尬,挥挥手道:“你若无事可做,不如去城里看看百姓。”
原书里,夏国攻陷京城后直奔皇宫,抢劫也是去权贵府邸。普通百姓的家底早被朝廷搜刮完了,没必要冲他们下手。
所以战前,程放鹤没安排百姓跑路,只让他们紧闭大门,不要招惹夏人。就怕有好奇不听话的,或者趁战乱报私仇搞事情的,确实得派人巡查京城。
“昨夜……是属下逾矩,但属下只是、只是……属下没有对您……”公孙侍卫长埋头,别别扭扭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程放鹤嘴角一抽,马上就要穿走了,谁要跟你纠结这个?!
“昨夜本侯醉了,记不清了。公孙侍卫长是本侯信任的良将,现在带人,去城内照管百姓。”
“……是。”
公孙猛怕侯爷身边无人保护,就没带侯府侍卫,独自打开地洞的一扇门。这条隧道可以直接通向城中。
这边还在争吵,可时间已不多,有人甚至要原路返回战场,被刘副将带人拦下。
程放鹤道:“各自将本侯的话转述给手下军士,若有愿意回去继续打的,到本侯这来。愿意留下保命的,原地等着。”
片刻之后,当真有百余名军士走向他。
程放鹤指向另一道门,“这条路通向城外。现在夏人应当还在怀疑有诈,尚未进城。你们从后方突袭,能多杀几个夏人。”
这百余人站在门口,开始痛骂其他人是懦夫,骂临川侯和刘副将是卖国贼。程放鹤由着他们骂完,打开了门。
而后他转向留下的众人,“这道门本侯会开一刻钟,觉得自己是懦夫卖国贼的,可以随时追上他们。时间一到关门,若还留在这里,就是你们自己的选择。想清楚,不得后悔。”
别今天救下了明天再愧疚而死,他程放鹤已经跑路,可没人给活下来的人做心理建设。
陆续还有几十人离开,余下的说些“上有八十老母”“朝廷拖欠军饷”云云,似乎是在给同伴解释,也似乎在给自己解释。
见众人逐渐安定下来,程放鹤指着一道稍显宽敞的门,“这条路有多个分叉,通往不同方向的远郊。你们听见夏军从头上过完了,尽量多等些时辰,实在饿得不行,再卸下铁甲出去觅食。”
“至于之后如何,要看夏人是招抚还是赶尽杀绝。本侯只能帮到这了,以后的路,你们自己来选。”
刘副将涕零,抱拳道:“侯爷对锐坚营的大恩,所有军士都会永生铭记!”
程放鹤深深地笑了,“别谢我,谢林将军吧。”
锐坚营和他的主线任务没有半点关系,但这是他穿的最后一个世界,在当个任务工具人之余,他终于做了一件令自己满意的事。
“侯爷,那边还有最后一道门……”
程放鹤招呼所有侯府侍卫过来,打开那道门,“走,跟本侯回府。”
……
这条隧道通向临川侯府,一行侍卫回到熟悉的院中,立即按照先前的布置分散到各门,着手防御侯府。
此时,夏军已冲入城中。第一批前锋军直闯皇宫,塞不下的就奔向公侯府邸。
临川侯府守卫人多,墙也坚固,夏人最后才开始攻打这里。
守卫们忙着堵门放冷箭,暂时拦住入侵者,听外头高喊:“我乃大夏前锋军李将军,越国已亡,临川侯速速开门受降!如再顽抗,府中上下格杀勿论!”
无人回应,对方又道:“听听这是谁——”
紧接着,门外传来断续的哼哼声,门里魏清听出来:这是公孙侍卫长的声音!
魏清急忙跑到后院,自家侯爷正在树下,用锄头一下下挖土里的酒坛。碎土混着落叶,好不悠闲。
听到门口的事,程放鹤微微蹙眉,“继续防守。”
原书说前锋军主将李光耀勇猛狠厉,虽然能冲锋陷阵,军纪却最差。就算现在开门,公孙猛也难逃一死,侯府上的东西也会被前锋军毁掉。
而直觉告诉他,夏人不会杀公孙猛。
程放鹤忙活半晌,终于挖出一坛酒,泥土落了满身。他脱下蒙灰的绛紫色广袖衫,露出贴身素白单衣,衣裳下玉肌皓腕,依旧不惹尘埃。
一名侍卫举着一封信,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侯爷,有人从后门投信进来,那人骑着马蒙着脸,扔下信就走了,没看清容貌。”
程放鹤展信:“夏人屠戮越国公卿,城外安全。”
落款是……徐朴?
他见过徐朴的笔迹,和眼前的比较,倒确实能对上。可徐朴为何能给他写信?难道被夏人拿住了,是被逼的?
他懒得深思。反正也不打算跑。
再过半晌,魏清又回来禀报:“门口换人了,季……季将军来了,让侯爷开门……”
程放鹤点点头,“府上除了侍卫,现在还有旁人么?”
“没有了,最后一批杂役方才从地道离开。”
“嗯,做得好。”程放鹤卸下腰间的玉坠,随手递给魏清,那是块名贵的血玉,夏军要再晚来几天,这东西就会被当了换军饷,“辛苦了,你也快走吧。”
魏清不肯收,“侯爷遣散所有人,那您自己……”
程放鹤强把东西塞给他,抱起酒坛转身,“本侯去会会故人。”
……
侯府五百侍卫,一部分正拼死堵住四面府门,另一部分则从府中各处向外发射冷箭。
听说季允在外面领兵,侯府整套防守方案皆出自他手,本以为他必有破局之法,没想到冷箭竟不断射中夏军,府墙外倒地一片。
但这是杯水车薪。越京沦陷,临川侯府又岂能独善其身?
突然,无心阁里飞出一只大红大绿的鸟,鸟足上勾着一幅展开的卷轴,上书“撤”字。
喳喳带着这个字绕侯府一圈。侍卫们瞧见信号,纷纷停手,立即将所有出入口插死,一齐奔向最近的地道。
侯府防守方案的最后一步,叫做逃跑。
……
用铁链和桌椅堵门,其实支撑不了多久,逃命的洞口一封死,侯府正门就被撞个稀碎,夏军一股脑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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