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送了粥进来,程放鹤摸摸碗边,“再盛一碗更热的,还要一碗姜汤,季允今日冻得不轻。”
季允闻言偷觑一眼,也不说话,只点上灯烛,又蹲在角落里烧炭火。
明明是沉默干练的模样,程放鹤却觉得他委屈极了,小口抿着粥,淡淡道:“今日的事本侯不问,季郎想说多少就说多少,不说的,本侯也不会追究。”
“季郎有心事,有秘密,本侯不会越界。但只要你说了,本侯希望那是真的。”
季允手一抖,火钳上的炭被夹了个粉碎。
“今日之事,属下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侯爷。”季允坚定道。
程放鹤往榻上一歪,“好,本侯信你。”
“属下方才回顾朦胧时的见闻,有一桩最为可疑:喳喳飞到半路,曾在前后院相连的甬道上被捉住,属下当时头昏脑涨,没看清是什么人。那人不送它回去,反而将它往前殿的方向扔,引属下去前院追,可当时他明知属下醉酒……”
“谁敢扔本侯的喳喳?”程放鹤轻哼。
这时魏清送粥和姜汤进来,他让季允重复了一遍这段经历,命魏清去查。
“别摆弄那炉子了,过来趁热喝。”程放鹤将姜汤往季允的方向推了推,“说什么毫无保留,结果一开口就不是本侯关心的事。”
季允顺从地坐过来,接过姜汤小口抿着,用抬起的碗挡住大半个脸,“属下不想欺瞒侯爷,可属下也不知为何自己成了这样。酒醉之后身体失控,看得见自己所作所为,却改变不了。上次在兵器室,也是这般感受。”
“你在怕我,”程放鹤握住对方颤抖的手,是姜汤也暖不了的冰凉,“怕我发怒,怕我……不要你?”
季允长睫翕动,抖得更厉害了。
“你怕我,却不打算和我说实话——你本不能饮酒,午饭后为何突然灌下小半坛子?你酒醉时不去别处,为何要跑到本侯屋里,把床榻翻乱?”
季允呼吸声愈重,突然跪在地上,“属下、属下并非不愿说,季允这条命都是侯爷的,就算您发怒要杀了属下,那也是该的。我只是、只是……”
他把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程放鹤一根食指竖在他唇瓣上,微微摇头,随后俯身将人抱起来,拥入怀中。
“本侯打心眼里喜欢你、在乎你,也相信我的季郎不会故意对我不利。”程放鹤在他背上轻拍,“信任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况本侯曾伤害过你。”
“对不起,侯爷,属下说了会毫无保留,其实……”
“不要说。”程放鹤手掌抚上他脸颊,拇指按住那唇珠,“做不到毫无保留就算了。若是重要的事,就等想好再说吧。”
“有的话一旦说出口,就不能反悔了。”
程放鹤抚过他肩头伤疤,将人衣领从后颈拽下一点,下意识去碰脊背上的桃花。
见到季允今日这反应,他大概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没经过事的年轻人,心思总爱写在脸上,程放鹤穿书这么多次,归纳总结一下,轻易就能从表情推断人想法。
这表明他的任务计划走上了正轨。但不能操之过急,情急之下阴差阳错得到的东西,即便失去也不会珍惜。
他必须让季允深思熟虑之后,主动开这个口。
程放鹤自顾自胡思乱想一会,回神却见季允的表情极为不安。四目相对,季允摆出个略显违和的笑容,“属下向侯爷讨个恩典,身体失控之事着实奇怪,侯爷可否差人问问府上大夫,此症能否治愈?”
本书最大反派身上的怪事,程放鹤才不相信大夫能治。他看出对方想支开他,便随口答应,把热粥留给季允,自己出门遛弯了。
待房门关紧,季允迅速脱掉上衣,再次背对桌上铜镜,皱眉望向脊背上的花瓣——
又有一瓣褪为肤色,只剩下三瓣。
上一瓣是在兵器室内失控之后褪色的,也就是说,每一次失控,就会有一瓣花褪色。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失控,也不知道倘若花瓣全部褪色,他会不会彻底变成一个疯子。
不知道临川侯的目的,不知道越夏两国的战局,不知道自己的命运。
在无数的未知中,季允却渐渐看清了最为重要的事。
方才被侯爷抱在怀里,他几乎在冲动之下将所有事和盘托出,说出他积攒多年的仇恨,深藏心底的复仇计划,以及汹涌而来的渴望、犹疑与困苦。
可他被临川侯劝住了,有些话的确需要想好再说。
毕竟他心底复仇的火苗,从未真正熄灭。
……
次日正午程放鹤起来,季允已在门口等候多时,进屋呈上食盒道:“侯爷昨夜用得少,睡了这许久,今日不敢突然吃荤的。又怕素菜您不喜欢,便炒了几道菌菇和豆类。侯爷清淡过这一顿,晚上给您炖个排骨吧。”
“你还真去做厨子……《随军手记》看多少了?”程放鹤佯嗔。
他穿过这么多本书,各类角色献殷勤的花样不知见过多少,可一个反派如此贴心,还是令他浑身说不出地舒坦。
季允把每盘菜往侯爷碗里布了一筷子,才夹给自己,“已有一些心得,侯爷对此有兴趣?”
程放鹤对兵法毫无兴趣,却道:“嗯,晚些时候给本侯讲讲。”
他要知道未来大将军的作战思路——一个季允非杀死他不可的理由。
这时魏清在门口禀报:“昨日将喳喳扔向前殿的人查出来了,甬道附近十几名侍卫随从不约而同指认,是蔡管事动的手。”
季允低低接了一句,“果然是他。”
“果然?”程放鹤将一块白嫩软糯的豆腐夹到人碗里,“季郎好像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攻:属下从不欺骗侯爷!
受:(按在墙上)你爱我吗?
攻:?
第11章
季允四下环顾,确认无人才道:“属下先前在园子里练剑,见蔡管事独自贴着墙根行走,且十分警觉,似乎怕人瞧见。属下悄悄跟过去,随他到东北角门处,他在那里见了一个人。”
“属下看不清那人长相,依稀也是个随从,但听得到他们说话。蔡管事在向那人告状,说侯爷、侯爷……”季允垂下眼睫,话音轻轻的,“侯爷沉迷美色,只是喜欢属下一人。为了纵容属下,才打压蔡管事等人。”
“对方应和几句,说了些会帮忙之类的场面话,小半炷香便走了。”
程放鹤蹙眉,“为何不告知本侯?”
季允脸上一红,“这点小事,怎敢随意扰侯爷心绪。若是说给您,岂不成了属下找侯爷告状。”
“你不该找本侯告状么?”程放鹤把筷子往碗上一搁,“你是本侯身边的人,本侯不该护着你么?”
“……您若不信属下,只管让人守在角门捉他,有了昨日的事,他们定还有下次。”
程放鹤摆摆手起身,“本侯何时说过不信?不信至亲之人,难道信那个蔡豪么?”他坐到桌边问魏清:“蔡豪何时再去工部?”
魏清道:“三日后。他拿侯府的文书,到工部审核过后,好把工厂里的军备送去锐坚营。”
“押送军备?那想必有几人同去。”程放鹤铺纸提笔,随手划拉起来。
季允在一旁问:“侯爷有何计划?可否让属下从旁协助?”
闻言,程放鹤笔锋一顿,想起上次让林执中带季允看了军营,如今再让他看看越国官场,的确是不错的反派励志教育。
他轻笑,“你想凑热闹就扮成侍卫混进去,不过用不着你协助。蔡豪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哪配得上本侯的季郎出手?”
季允:“……谢侯爷。”
三日后,季允换了寻常随从的衣裳,跟在出行的队伍里。蔡管事是侯府最有头脸的管事,出门讲究排场,即便押送军备要不了那么多人,仍带了十八名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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