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
那抹寒凉的温度刺激得虞意白禁不住眯了下眼,掩饰般地用手草草擦了擦眼睛,他动作匆忙,脆弱的眼皮被弄得红肿,看着尤为触目惊心。
“没、没有……”
虞意白控制着音线的平静,后退一步,又被对方给拉了回来。
哪怕已经知道这些“人”都是幻象,但他心底还是忍不住地阵阵翻涌起寒意,那些曾被他亲手埋葬在最深处的记忆几乎要冲破那层枷锁,即使他已经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不去回忆,就不会疼痛。
殷时轻轻托起他的下颌,感受着青年的颤抖,嗓音轻柔:“都是假的,不用害怕。”
虞意白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殷时歪了歪头:“可你抖得很厉害。”
虞意白抿唇,垂眼不语,半晌,他抬起头来,对上殷时暗红色的眼眸:“可以带我离开这吗?我不喜欢……这里。”
殷时盯了他几秒,直到虞意白感到头皮发麻,弯眼道:“当然可以。”
他向对方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虞意白看着它踌躇了一会儿,慢慢探出手去,指尖触上殷时纹路极淡的掌心,下一秒,便被冰冷的温度回握住。
对方的力道不重,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柔和,却给他一种被牢牢扣住无法挣脱的感觉。
眼前场景倏地一变,待视野清晰的时候,他们已然身处于熟悉的房间内,原本熄灭的烛火不知何时燃起了,将整个空间映得暖融通明。
没等虞意白站稳,殷时便将他的手往自己的方向一拽,他一个踉跄险些扑到对方怀里,双手按着殷时的肩头,有些无措地看他。
“为什么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离开?”殷时捏着他的手腕,气息寒凉,“你应该知道,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能走出这里。”
虞意白低声道:“烛火突然灭了,我怕黑,睡不着,就想出去走走。”
殷时笑了一声:“不错的理由。可第一晚这里明明没有烛火,你怎么睡得这么安稳?”
虞意白脸上闪过纠结的神色,看了对方一眼,又收回目光,犹豫道:“大概……是因为你睡在我旁边。”
虽然虞意白不太愿意承认,但身边躺着一个人,哪怕是一个极度危险的对象,至少能让他有点心安的感觉。
殷时闻言明显一怔,旋即笑道:“怎么,不怕我了?”
虞意白道:“还好……”
殷时倾身朝他凑近,眸光幽暗:“既然如此,那以后的每天晚上,本座都与你同床共枕,如何。”
虽是问句,却偏带着一股子不容抗拒的味道,宛如被毒蛇的身体绞紧,无法挣脱。暧昧的字句配上寒凉的口吻,落在这阴森的气氛里,给人种无端诡谲危险的感觉。
后半夜,虞意白是和殷时在同一张床上睡的。
后者的手习惯性地环绕上他的腰,浅而凉的呼吸落在虞意白的颈窝,他睁开的眼眸沉沉注视着面前沉睡的青年,唇角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
虞意白就这样在酆山上的鬼宫之中又住了几日,期间殷时除了每天都会从他的身上取血外并没有什么危害他性命的举动,行为举止都与正常人无异,对待他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是温柔。
某天早上虞意白醒来,在心中默默算了算,发现距离他离家那日已过整整十天,今日恰好是中秋。
殷时一如既往地站在他的身后慢条斯理地帮他梳头,他似乎很喜欢摆弄虞意白的头发,就连平常也会动不动挑起他的一缕发丝放在指间把玩。
几日相处下来,刚开始只敢在心底抗议的虞意白现在都已然对此感到麻木了。
他打量着镜中殷时平静的神色,斟酌着道:“今日是中秋,是阖家欢聚的时候,夜晚街上有灯会,会很热闹,所以能不能……带我出去?”
殷时顿了手上的动作,盯着青年乌漆的眸子,笑而不语。
虞意白解释道:“我不是要逃走的意思,只是待在这里太久了,想去走走,你可以跟我一起的。而且……而且他们肯定以为我已经死了,我就算逃了也没处去。”
殷时将一只手搭在他的肩头,微微弯身:“我知道,别紧张。”他探出的指尖在虞意白锁骨下方的印记处按了按,似警告,又像提醒,“待会换身衣服,就同我走吧。”
虞意白的眸子闪烁了一下,点点头:“好。”
他换上了殷时给他准备的衣服,青月白色的衣衫,腰封墨黑,衣摆上开着大朵大朵簇拥的淡雅白昙,花瓣在朦胧的色泽里舒展着。
忽然想到自己身上的那点殷红印记,虞意白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昙花?”
殷时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这么问?这种花期短暂又娇弱的东西,我为什么会喜欢?”
虞意白道:“可你给我的每件衣服上都有昙花,还有我身上……”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抿了下唇,不往下说了。
“不过觉得它挺适合你罢了。”殷时道,“你若不喜欢,毁了便是,我差人给你带别的。”
虞意白总觉得这人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奇怪,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又发疯,连忙开口道:“不用了,昙花……挺好的,我喜欢,我们走吧。”
殷时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朝虞意白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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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他便被殷时带到了一条热闹繁华的集镇之上,听着耳畔充斥的久违的喧嚣欢闹的人声,刚离开酆山那座死寂之地的虞意白竟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殷时走在他的身边,十分自然地牵着他的手,神情举止没有半分异样。
穿梭在人群之间,虞意白忍不住侧眸看了看殷时,后者神色自若,唇角似乎噙着一抹弧度,不时被人撞到也没有什么反应,看上去精神状态很稳定,应该没有突然变脸原地大开杀戒的征兆。
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殷时笑着轻声道:“放心,既然答应了你来,我就不会乱杀人。再说了,这里杀人的话,后续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虞意白:……果然是因为怕麻烦所以才不动手的吗。
他们顺着人流往前走了一会儿,虞意白在一家卖零嘴的铺子前被勾住了脚,拽了拽殷时的衣袖,以目光示意。
他身上没有钱,也不知道作为鬼王的殷时身上有没有,虽然虞意白对他随身带这种俗物的可能性抱着并不太大的希望。
“想买?”殷时仿佛没听到货铺老板在他们面前殷勤地大力推销似的,只是转头看着身边的人,“要什么?”
被对方堪称直白的视线专注地盯着,他们此刻又挨得极近,虞意白的目光莫名地闪躲了一下,扭头用手指迅速点了几样。
“嗯,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包起来吧。”
老板手脚麻利地递上,笑逐颜开道:“好嘞客人,一共五十文。”
虞意白心头一跳,还未待他说什么,身边的殷时便丢出了一记碎银,抬了抬下巴:“不用找了。走吧。”
虞意白怀里抱着零嘴的纸包,跟上对方的脚步,意外道:“你有钱?”
“没有。”殷时从善如流,“刚刚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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