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中原人么。
提赫羽舔了舔后槽牙,目光在对方咬出血的唇瓣上驻足了半晌,随后伸出手去,抬起了他的下巴。
他的指腹擦过江楼眠柔软的下唇,带出一道湿润的血痕,蹭到他的嘴角。
“别咬这么紧。”他道,“痛就喊出来。”
少年说话时的呼吸近在咫尺,江楼眠看着那双沉浮着暗色的眼眸,感到他指尖抵在自己下巴的温度。
忽然,一声惊呼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两人齐齐转过头去,看到小希抱着一些木炭站在门口,呆滞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来回打转,表情中夹杂着一丝诡异的神色。
不得不说,他们现在的姿势,确实……十分惹人遐想。
“对、对不起!”
丢下这三个字,小希红着脸,抱着木炭砰得一声关上了门,匆匆离开了。
片刻的静默后,提赫羽开口道:“……你的婢女,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江楼眠:“小希她总喜欢胡思乱想。”
提赫羽不紧不慢收了手,继续替对方擦药。
白色的药膏抹过青紫的淤痕,带来清寒的刺痛。
江楼眠抿着唇忍了半晌,终于等到他将自己双腿上的伤全擦完了,待提赫羽盖上药瓶,他松了口气,将裤腿放了下去,拉好被子。
提赫羽站起身来,便要离开之时,小希却去而复返。
她一把推开房门,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面上带着些仓皇。
她看着床上的江楼眠,焦急道:“公、公子,外面……外面有太监来,要你亲自过去接旨。”
后者轻蹙了下眉尖。
虽然擦了药,但他现在双腿还疼得厉害,每走一步都像往骨头上砍刀子,对方这么做,摆明了就是要把他往死里整。
江楼眠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绪:“小希,扶我起来吧。”
他的目光投向提赫羽:“我去接旨。”
-
江楼眠在小希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到了他的居所外,门口积了一层松软的雪,他的身后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粉面富态的太监明显已经等待多时,见江楼眠过来,面上不快地讥笑道:“江探花真是好大的架子,居然敢让咱家等那么久,怠慢了咱家,拂的可是皇上的脸面!”
江楼眠垂眼赔了个礼,歉意一笑。
“公公久等,实在是我腿脚不便,紧赶慢赶还是让您受冻了,要不等会去里头喝杯热茶。”
“不必!”
太监拂袖冷哼道。
他高举中明黄的圣旨,拉高了尖细的嗓音:“皇上有令,江楼眠接旨——”
江楼眠拢了拢袖子,垂落的眼帘将眸底的情绪尽数敛去,弯身跪在了雪地上。
不知是不是对方为了报复刚才的不快,宣读的内容显得尤为冗长琐碎,他的双腿被冻得刺痛阵阵,按在雪地里的手指也变得惨白泛青。
掐头去尾,简而言之,便是皇上要封他为三皇子楚岚的老师,留在宫中,传授经课。
当太监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江楼眠整个人已然如坠冰窖。
不光是身体上刺骨的寒冷,他的心也沉了下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冰雪堵住他的口鼻,令他吐不出半个字来。
留在宫中,不得擅离半步……
这意味这他再也逃不开楚荀的掌控。
那人是要将他生生逼至绝路。
“江大人,这可是圣上莫大的恩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接旨。”
太监见眼前的人仍面色苍白,半晌都没有反应,尖锐地笑了一声,厉声道:“怎的,江大人还要抗旨吗?这可是欺君之罪!”
对方的声音刺得他耳膜生疼,江楼眠只觉眼前一阵阵的恍惚,身形摇晃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他动了动冰冷的唇瓣,缓缓举起手来,死死盯着身下的雪地,自喉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臣接旨……叩谢圣恩。”
轻飘飘的圣旨被放在他的手中,但江楼眠知道,这于他却是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住他的喉颈,从此将他彻彻底底地被关在深宫之中,插翅难飞。
太监离开了。
小希手忙脚乱地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尚未痊愈的双腿在雪中又跪了良久,尖冷的疼痛使江楼眠一个踉跄往前栽去。
小希拉不动他,但很快,便有另一双温热的手把他扶起了。
意识恍惚间,江楼眠被放到了床上。
提赫羽看着双眸紧闭的人,后者的鸦发散乱,几缕混着雪水粘连在脸侧,面容往一边偏去,袒露出冷白纤长的脖颈。
在答应小希会为他家公子带些调理身体的药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我会托人把药送来。”提赫羽道,“告诉你主子,等他腿好了,去老地方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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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楼眠的身体好得很快,半个月后腿脚便恢复如初,除了偶尔受凉时还会反射性地刺痛,几乎和原来没什么差别。
腿尚未愈的这段时间,他坐着轮椅前去三皇子楚岚的柏梁殿授课。
楚岚今年十四岁,模样生得不像楚荀,倒似他的母妃,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虽是少年,却已有了几分日后俊俏风流的姿态,笑起来的时候带着几分狡黠的味道。
他一见江楼眠,就脆生生地喊了声先生,脸上笑嘻嘻的。
“我知道你哦,本朝最年轻的探花,答卷上写的那三首诗作还在太学里当范本流传呢,倘若不是生得太过好看,状元的位子定然是你的。”
“阿生说,那天你游街的时候,想要见识你模样的人将整个京师都堵得水泄不通,我本来还不信,如今见了本人,便知他没在骗我了。”
“先生果真是国色天香,惊为天人。”
江楼眠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笑了。
“这词是形容女子的,怎能放在我的身上。我是来给你授课的,倘若学不好,说这种俏皮话也没用,自有你父皇来罚你。”
楚岚眨了眨眼:“好嘛,我认真听课,先生届时在父皇面前替我褒奖几句。”
江楼眠笑道:“那就看三皇子你的表现了。”
这么说着,他的心底忍不住浮现出楚荀的脸,微微眯着那双细长的眼睛看他,面上带着捉摸不透的冷笑。
这段时间,对方就仿佛忘了他一样,但那日广阳殿里发生的事至今江楼眠仍心有余悸。
他总觉得,那人不会轻易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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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腿上的伤都差不多好了,江楼眠如约去了与提赫羽初见的那片梅林。
现在正是正月下旬,腊梅开得最盛的时候,残雪拥着淡香扑面而来,透着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寒。
少年熟悉的身影正立在梅树间,数日不见,对方的身形似乎又抽条了些,像是听见后方传来的响动,回过身来看他。
见到江楼眠向他走来,提赫羽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那人一身绛红薄衣,外面披着银雪色的狐氅,点点粉色的落梅缀在他的身上,鸦发被鲜红的绸缎束起,散在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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