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安静如坟墓,先前下来的人全都消失了踪迹,想必都向着深处进发,很快就彼此失散了。
他背负着应悔剑,又行走了一会儿,四周依旧景色不变,毒瘴缭绕,更是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就在这时,前面蓦然显出了一大丛嶙峋山石,高大险恶,中间带着不少孔洞。
他正想绕道而行,忽然,模糊的视野中,似乎有道黑色身影在山石孔洞深处一闪而过。
衣衫是黑色,轻薄飘动,带着隐隐的银色暗纹。
宁夺心里一震,猛然向那边转过头去。
山石层层叠叠,安静无声,无数孔洞像是大睁着的眼睛,静静对着他。
就在这瘆人的寂静里,宁夺的眸子,却忽然一缩!
一块山石的下面,正有细细的血流,顺着一个孔洞涓涓而出。
……
宁夺脊背绷直,缓缓无声抽出应悔剑。
剑身刚一出鞘,就迫不及待一阵颤动,似乎就要啸叫出声,宁夺食指轻轻一按剑柄,那剑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心意,终于停下蜂鸣,归于沉寂。
他轻捷无声地靠近那丛怪石,此刻蒙在山石前的灰色浓雾正好散去,露出了侧边一条石缝。
侧身踏入,两边是怪石嶙峋,中间是一条天然石道,弯弯曲曲。
沿着那条窄道往里,脚下碎石和泥土中,一条血线绵延不断,越来越浓稠。
就连空气里,也开始出现了清晰可闻的血腥之气。
一个转弯后,前面地上的血迹骤然变多,可是窄石道的尽头,竟然是条死路!
宁夺静静望着尽头那片山石、
寂静中,那下面不仅汪着一片血迹,更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簌簌”声。
像是什么在地上扭动,又像是有东西在被拖行。
第46章 毁尸
宁夺手下的剑,又在按捺不住地颤动。
他慢慢拔出剑,忽然整个人腾上半空,手中应悔剑散出万道光华,一剑既出,削平了面前的重重山峰!
碎石激飞,山崩地震。山石宛如被剥去了外衣的石笋,崩碎殆尽,露出了后面的一个人影。
黑衣银纹,窄袖紧腰,扭头愕然望来的那张脸秀美阴郁,眼神震惊而惊恐。
厉轻鸿。
……
宁夺在漫天碎石中落下,站定。
他望向厉轻鸿脚下的那摊东西,忍住快要呕吐的欲望,盯着厉轻鸿脸上身上的点点血迹:“你在……干什么!?”
厉轻鸿的脚下,是一段辨认不出人形的残肢断臂,身体几乎全部已经消失,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而旁边,掉落着半截断剑,也被腐蚀得只剩剑柄,不成模样。
饶是只这么看了一眼,宁夺依旧能认得出,那柄剑的主人是谁。
凌霄殿那位同样名声鹊起、天分极高的剑宗大师兄,陈弃忧。
给他起这个名字的家人长辈,想必是希望他一生顺遂无忧,可现在的他显然死得极其悲惨,谈不上任何无痛无忧。
剩下的残肢依旧在以极快的速度消融着,快速化为黏稠的污血。
厉轻鸿低头看了那血污一眼,脸色惨白,似乎也有点不敢直视。
他眼神飘忽,好半晌,才终于定下心神,直直望着宁夺:“啊……你说什么?”
宁夺眼中神情,忽然怒极。
他的应悔剑向前一送,宛如闪电,已经架在了厉轻鸿颈上:“你对陈弃忧做了什么!为什么毁尸灭迹?”
厉轻鸿眸光漆黑,仿佛是两个不知深浅的黑洞。
他低头看看自己颈上雪亮逼人的剑,露出了一丝恍惚的微笑。
“应悔剑……宁仙君比以前更威风、更厉害啦。”
嘴里说着,他的手腕忽然急翻,一柄锃亮的短匕扣在掌心,锐芒一闪,竟然同样有种强大而诡异的光华!
那柄短匕挡住宁夺的剑刃,下一刻,应悔剑炙光骤涨,厉轻鸿的短匕也邪气大盛,两道光芒绞在一处,转瞬即分。
剑光激荡下,厉轻鸿随之急退,瞬间脱离了宁夺的压制。
他站在一丈之外,面色白得像纸,眼神却隐隐兴奋:“如今你再想杀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宁夺紧紧盯着他那把短匕,一片冷锐虹彩中,那匕首的柄上,两个小字若隐若现,字形跳脱妖异。
“屠灵”!
这么短短片刻时间,地上的断臂已经融化到了只剩手掌,宁夺快速望了一眼,手中剑转向那边,却窒了一窒。
是要残忍斩下剩余的断手,带回去给凌霄殿的人,还是……
正在犹豫,远处的厉轻鸿却已猱身而上,屠灵匕首宛如毒蛇吐信,刺向宁夺:“宁仙君,你为什么总喜欢针对我?”
宁夺返手持剑格挡,“叮叮当当”一阵急响,两人已经交手数招,宁夺面色如冰,心中却暗暗吃惊。
厉轻鸿的这把匕首,上面明显新附了兵魂,在厉轻鸿手中跳脱恣意,不仅鬼气萦绕,而且杀意森森。
只是“屠灵”之名并不显赫,所见的兵器谱典籍中更无记载,却不知道是哪个厉害的魔修生前留下的邪物。
再几招过去,宁夺手中剑挽出一朵千层雪浪,在“屠灵”的片片妖光中,笔直刺入。
厉轻鸿大叫一声,“屠灵”发出一声尖而短的厉啸,手腕顿时鲜血长流。
下一刻,宁夺的剑再次压上他脖颈,语声冰冷:“跟我回去,见凌霄殿的人。”
厉轻鸿手上血滴不断流淌,可他忍着痛,却死死不肯松开匕首:“见凌霄殿的人做什么?把这一滩血水带给他们?”
地上的残尸,此刻已经彻底销毁,血水正慢慢渗入地下,在这陌生的异地上,正无声无息被湮灭一切痕迹。
宁夺定定看着那团血色,不忍地闭了闭眼睛:“化尸水,还是销骨丹?”
厉轻鸿眼珠一转:“我估计是市面上没有的东西。”
“鲟鱼背上,木家那个人对你辱骂在先,扔掉商朗给你的烤肉在后。你要杀他,好歹事出有因。”宁夺一字字道,“可陈兄和你无冤无仇。他也有师门长辈,也有刚结的心爱道侣。”
厉轻鸿眼神讥讽:“宁仙君管得真多,连人家的私事也这么清楚。”
宁夺凝视着他:“他先遇到了邪门的兵魂,想要强行收服。苦战后,却遇到了你见之起意,对吗?”
厉轻鸿冷笑,充满怨恨:“你为什么不猜是我偶遇在先,他想要强取豪夺。又或者他这样的正人君子,根本压制不住兵魂邪气,被反噬了,我不过适逢其会?”
宁夺道:“于是你趁机杀了他?”
厉轻鸿“嗤”了一声:“宁仙君,你冤枉我害神农谷的那个蠢货不成,又想构陷我杀害凌霄殿的大弟子?”
他先前惨白的脸色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你一直想我死,可这样没证据的事,宁仙君也该斟酌一下再开口。”
宁夺点点头:“好。疑罪从无,我不定你的罪。”
厉轻鸿狐疑地看看他:“哦?”
宁夺肃然道:“我没亲眼见你行凶,可我会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如实告知被害者的家人和长辈。”
“哦,那宁仙君可别忘了说,你路过时,只看见我在他尸体附近,乖乖站着呢。”
宁夺望着他:“放心。你现在就可以想想说辞,你为什么和陈兄的尸体待在一起,他的遗骸又为什么会自己变成血水。”
厉轻鸿脸色惊讶,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无辜:“说到底,这一切还不都是你一个人空口白牙?”
他把玩着手中匕首,又沉思道:“对了,凌霄殿和苍穹派素来不和,说不定宁仙君听了师门吩咐,捏造出惊悚之事,其实想挑唆凌霄殿和我们药宗的关系,也未可知。”
宁夺静静看着他。
“所以,我们不如打个商量……”
“不用了。”宁夺手中长剑往下一按,逼着他向石丛外一步步退去,“任何话,我们到断魂崖上,去见凌霄殿的人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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