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杭冷冷看着他,心中一种怪异的不安浮起来。
“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君山堂堂主垂下眼帘,声音古怪:“魔宗一再怂恿我们血战商渊,甚至以性命相填。元少主,这里面,真的没有别的原因吗?”
第156章 信任
元清杭直视着他,一字字道:“有任何疑问,直说就好,不用遮掩。”
君山堂周堂主点点头,站上前来,环视众人:“大敌当前,本不该离心,可在下心里有疑虑,事关大家生死,不得不问。”
元清杭淡淡道:“就是疑惑我们魔宗为什么这么好心?”
周堂主道:“那么元少主不妨解释一下?”
元清杭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强行压下,冷笑道:“斩妖除邪,匡扶道义,倒也不是只有仙宗才奉成家训。我若说我就是天生侠义、心善正直,反正你也不信,又何来一问?”
宇文瀚在边上怒目而视:“周堂主,元小少主救过的人不计其数,在座受过他恩惠的,大到凌霄殿陈殿主和我,小到千重山顶被他救下的木家小公子、还有诸多晚辈弟子,怎么,这些都不够你们看清他的为人?”
周堂主一时语塞,咬牙道:“好,这些抛开不论。我只想问木青晖仙长一件事。”
木青晖没料到他忽然提到自己,不由得一怔:“何事?”
周堂主大声道:“您医术高超,对商渊的怪异情形必有想法。我想问的是,商渊头顶外显的那个元婴,颜色时金时黑,肌肤状态也忽然衰老、忽然又年轻,是因为境界不稳、是不是?”
木青晖皱眉:“是。”
“按照千重山顶死里逃生的那些晚辈所见,商渊吸收了别人濒死时金丹迸发的灵力,头顶黑色婴童就慢慢转回金色。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吸收不到金丹,境界崩塌后,就只能吸收魔丹的灵力,转而维持那黑色魔婴不溃散呢?”
篝火边,一片震惊。
有人茫然无措,有人若有所思。
木青晖缓缓道:“有这种可能。但是一切都是猜测,毫无证据。”
他不善说谎,心中如何认为,便只会坦诚说出。这话一出,四周各位仙宗人士全都脸色微动。
一片古怪的气氛中,周宗主手掌一张,袖中赫然亮出一物,扑棱着翅膀,飞上众人头顶。
羽毛漆黑,眼窝中嵌着血红的灵石,闪着无机质的冰冷光芒,正是一只传舌隼!
它嘴巴一张,这一次,没有吐出机械的模仿话语,口中却落下了一只小小蜡丸。
周堂主伸手接过,用力捏开:“诸位请看,这是我刚刚得到的易白衣前辈的紧急传书!”
蜡丸碎裂,露出里面火漆封印的圆形纸团,上面正是易家独有的印记,木青晖快速检视一下,点点头:“是易前辈的独家封印,字迹也吻合。”
周堂主道:“还请木仙长读出来吧!”
木青晖微微犹豫,看了一眼元清杭。
元清杭目光幽深,淡淡道:“木仙长请。”
木青晖低头看向纸条,轻声读道:“惊闻千重山巨变,心甚忧之。细细揣摩商渊异状,更是心惊。诸仙君务必留意,商渊极有可能早已走火入魔,踯躅在元婴与魔婴之间。金丹不够,堕入魔道后,便可能转而用魔丹补充,还望清杭小友多多小心。”
举座哗然,有人喃喃出声:“易白衣前辈也是这样推测,那必然有道理!”
“也就是说,商渊尚未真的踏入元婴境,修炼功法走火入魔后,虽然竭力追求靠近元婴,却始终无法达成,极有可能会变成魔婴境?”
已经有人眼光闪烁,看向元清杭和不远处的姬半夏,若有所思。
宇文瀚忍无可忍,怒道:“那又怎样?商渊若是要金丹维系,并不想堕入魔道,他要杀的就是仙宗诸位,魔宗诸人帮我等抗争,你们又有什么不满的!”
另一位仙宗宗主脸色微青,脸上肌肉微颤:“若是别有所图,那也不用感激涕零。”
元清杭淡淡看了他一眼,道:“魔宗图你们什么了?从始至终,似乎都是我们被冤枉陷害,就算真所图,怕也只有一个目的。”
他一字字道:“那就是洗掉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扣上的罪名。”
说话的那位仙宗宗主就有一位胞弟在征战中死在魔宗之手,这些日迫于形势,才不得不压下仇恨,此刻终于不想再忍,冷笑道:“你们希望商渊吸收足够的金丹后,正式晋升元婴境,稳定下来,自然就不会再杀戮魔宗。”
元清杭诧异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白痴:“那我们束手不管,任凭他杀仙宗、夺金丹,岂不是对魔宗最有利?”
“可这样依旧隐患无穷,谁知道他哪天又境界不稳了?所以现在怂恿仙宗拼死和他厮杀,若是真杀了他,你们坐享其成,若是杀不了,也等仙宗流血就是。”
元清杭气急反笑:“于是呢?大家不该和他拼命,就等着他一个个慢慢杀过去?”
一片诡异的安静,有人低下了头,悄悄视线试探,似乎都在想着什么。
元清杭心里又是诧异,又是不解,皱眉看向同样神色奇怪的陈封:“陈殿主,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陈封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篝火远处,姬半夏笔直站在阴影中,脚下影子忽长忽短,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
他一双茶色眸子在火光下冷厉锐利,几近透明,讥讽之意呼之欲出:“他们的意思是,立刻避战躲藏,用尽全力藏匿一段时日,逼得商渊无金丹可用,转为魔婴境后,那自然就是魔宗的灾祸,和他们再无关系……”
元清杭眸子猛然一缩,愕然望向对面的陈封等人。
陈封垂下头,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驳。
就连常媛儿的父亲、海青门的常掌门,也心有惭愧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元清杭的心,终于慢慢沉了下去。
姬半夏的语气更加讥讽:“你一向聪明,却想不到他们这点小小龌龊心思,知道为什么吗?”
元清杭怔怔抬头,看向他。
姬半夏身子一晃,劈手抓住他手腕,向远处急拽而去:“因为你善极近蠢,根本想不到有人会希望用别人的死来自保,可惜这就是人心!……”
……
连绵山脊上,山风呼啸。
元清杭坐在最高处,一头长发漆黑如丝,被风吹得狂飞卷动。
他静静望着下面点点帐篷,隐隐灯火,脸色清冷。
姬半夏已经不知所踪,魔宗属下也不敢前来打扰,不知道在山顶上吹了多久的冷风,他才缓缓站起身。
霜降小心翼翼从远处的林中走过来,看着他脸色,竟也不敢再嗔怪埋怨,只小声道:“少主,姬护法叫我留话给您。”
元清杭道:“什么?”
“他说,他和宇文老爷子喝酒道别去了。不过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他都不反对。”
元清杭默默不语,半晌轻轻笑了笑:“我的决定,一定很任性。所以不用你们再跟着了,我自己做就好。”
霜降大急:“少主您胡说什么?无论你犯什么傻,我和庭安他们都跟着您,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什么打紧?”
元清杭眼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愤怒,也没了迷惘沮丧,清澈如昨:“你都知道我是在犯傻了,又怎么会带你们。”
霜降更加焦急,惶恐道:“那少主您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总得叫左右护法派人保护。商渊那个大魔头,又岂是你一个人对付得了的?”
元清杭温和地冲她笑了笑:“尽人事,听天命吧。”
霜降又惊又怕,眼泪终于簌簌而下:“少主,我们不管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了,我们走吧,好不好?您若是担心鸿少爷没爹没娘,在神农谷孤单难过,就把他也带走。”
元清杭伸出手,轻轻在她脸上擦了擦:“霜降姐姐,我也不是没想过要走。”
霜降的泪流得更凶:“那就赶紧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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