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对面原本坐得稳稳当当的人忽然伸手揽了一下他,林简毫无防备,整个人被直直地从身后拉到床上,仰面跌进床中央。
“……沈恪!”林简心有余悸,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确定现在已经是半夜之后,又更加难以置信地看着已经抽掉了浴泡带子的人,“你干嘛!”
沈恪垂眸看了一眼床上仰躺着的人,从善如流地俯身,先是亲了一下他的唇珠,才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不干嘛。”
“生孩子。”
林简:“……”
“明天我还要上山……”林简在对方很轻却很长的亲吻中艰难换气,大口呼吸了片刻,才压低了声音,断断续续地说,“而且已经这么晚了……”
“所以才让你长点教训。”沈恪口吻虽淡,但是眸光里却又带了笑,“记住什么是谨言慎行,也要记住……求人不如求己。”
林简:“……”
不是,你先等会儿!
关键这事,是我能求得来的么!
而等到后半夜时,微凉的夜风顺着窗缝悄然探进房间里,林简屈膝撑在床面,带着薄汗的掌心扶在沈恪肩膀上,额头抵在他的肩窝,再一次艰难又缓慢地滑坐了下去。
所以,那天的凌晨就被当成了一整天渡过。
而且一连几天,夜夜如此。
直到沈恪带着他“努力”了很长一段时间,有好几次即便林简如何挣扎着,都没能在清早时成功起床,赶到“落趣园”监工后,这件“长教训”的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而从那之后,生孩子或是养孩子这种话,林简却更是再不敢提了。
第七十九章
“落趣园”整体改造项目竣工那天, 已经是第二年的初雪时节。
一年多的工期,对于一个私人庭园来说不可谓短,由此可见“造景”之人于细枝末节处的点滴用心。
而这“观景”之人, 则在三十八岁生日这一天,收到了这样一份隆重又盛大的礼物。
彼时, 林简站在新旧年历交汇的时间节点上,拉着沈恪一路步行上山。
他们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系着暗红色的针织围巾, 于风露清寒的夜风之中, 与万家灯火最璀璨之时, 来到了“落趣园”庭前门口。
在整个重建的过程中,一开始沈恪还被允许时常来山上陪监工的林设计师, 而随着工期推进, 尤其接近尾声部分, 林简说什么都不让他再来。
他想要保留一份欣然的神秘感, 等到沈恪生日这天,再让他亲手揭开。
夜风拂起的两片风衣衣角摩挲纠葛在一起, 在被花木浸润出清香的地面上拉成一道缠绕的光影。
林简拉着沈恪的手走进园中, 从入园处的假山亭台开始,绕过两边堆砌嶙峋玲珑石笋丛, 行至园中占地面积很大的两座花阁, 再走过寒梅修竹暗香疏影, 沈恪忽然收住了脚步。
眼前是一座字碑亭, 间中由一条长廊横贯,长廊檐角处坠满了小巧古朴的铜铃, 风拂过,脆声伶仃。而长廊两侧则依次矗列着大小高低的字碑, 远远望去,落错不一,相映成趣。
沈恪看了身边的人一眼,而林简则嘴角噙着一点笑意,朝那片碑林抬了抬下巴,示意说:“去看看?”
刚刚这一路走来,始终是林简拉着他的手,而此时沈恪反手一握,将林简的五指全部包在掌心,温声说:“好。”
从第一块镌刻的字碑起,沈恪一块一块的看过去,一直沿着长廊走到尽头,听见不远处飞瀑的水流激荡,才慢慢站定。
每一块石碑上,入眼皆是笔锋遒劲的字体,每一笔,都是沈恪曾经亲手写下的翰墨留香。
而林简将这些字和那些浸在墨香中的往昔,全部为他拓刻下来。
沈恪垂落眸光,视线长久地停留在每一个字的每一笔提转回锋之上,以指腹微微摩挲,好半晌,才轻声说:“原来的设计图里,并没有这部分构造。”
林简弯了一下眼睛,回道:“嗯,这是林设计的心血来潮。”
隔半秒,又问:“喜不喜欢?”
沈恪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指尖掠过字碑上的每一道横折撇捺,他几乎能想象的出,林简是如何一个在手握纂刀,将他曾经写下的清净心绪,全部篆刻于此,以一种不惧栉风沐雨般的坚韧,安稳地保留下来。
好半晌过后,林简稍稍晃了一下被沈恪握在掌心的手,说:“还没完,你跟我来。”
沈恪看向他的眼神温沉似水,任由林简引着他,走向另一处惊喜乍然。
他们穿过字碑长廊,走到长长的青石阶尽处,入眼则是一座用湖石叠落三层的飞瀑,下临深渊,上引活水,林石盘旋,嵌空精绝。池渊水脉虽然不深,但流向回环曲折,完美地将这座飞瀑流泉隐于花木扶疏之中。
这就是园林设计的精髓所在,山水之美,入眼入心。
而在这座瀑布的背侧,又开凿了一条狭长清幽的水道,清流潺潺的深处,林简居然别具匠心地在这里修造了一座两层舱体的石舫!
石构的船身梁柱之上架起了古朴木制的门窗挂落,沈恪被林简拉着从岸边上船,走到二层船舱内,林简指着远处他们还未去过的那座堂楼,说:“你看,从这座石舫上,可以一眼看到那里。”
沈恪眸色沉沉,眼底蕴着冬季雾霭一般的笑意,问:“林设计师,有什么说法吗?”
“嗯……算是有吧。”林简从远处收回视线,转而看向沈恪,说话时嘴边呼出团团温热的雾气,他神色依旧清清淡淡,但是眼底却同样隐着一点点零星的笑意,对沈恪说:“我记得还是很小的时候,你带着我读古代雕塑史,跟我说过,石舫又名不系舟,既指自由无牵挂,又喻漂泊无定所。”
“当时我就觉得,这像是在隐喻我的人生。”
“但是现在……”林简话音稍顿,像是犹豫了片刻后又倏然间释然一般,口吻松弛又笃定地说:“我将这样一座石舫,泊靠在了你的私园中。”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你领着无处可栖的我回到家里一样。
给我暖房温热,许我无声庇佑,予我此生安宁。
宛如扁舟一叶,终于找到了渡口长留。
所以我借景喻情,寄此明心——
哪怕我本不系之舟,余生也只在有你的地方虚游徜徉。
你是我漂泊尽头的那个家。
沈恪眸光微动,所有林简说出口的、未曾说出口的话,他都听得明白。
眼前的青年明明姿态神情清冷如山涧雾岚,冽冽冰泉,但只要眸光投向他时,永远是温软顺服的。
“林简。”过了半晌,沈恪忽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嗓音沉缓温和,如这深冬辰月一般,“你对我……不必如此偏爱娇纵。”
“这算哪门子娇纵?”林简怔了一下,随即缓缓笑开,提醒他说,“比起你,我还差得远。”
“……小叔叔。”林简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在时针分针重合于最中央之时,轻声对他说——
“生日快乐,愿得年年岁岁,与你暮暮朝朝。”
*
这一年的春节小长假结束后,林简正式入职“览晖”,一家在内地注册的设计公司,从成立至今不过短短几年时间,便一跃成为行业新贵,业内翘楚。
新公司距离南市的家开车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在高度发达的现代都市中,这个通勤时间完成在林简的接受范围内,每天早晚往返,也并不觉得麻烦。
而且,每天都能回家的生活,必然是规律又熨帖的。
还有更巧的是,林简入职几个月后的一天,忽然接到许央的电话,说他刚刚进组的一个古装戏,其中一个取景地就在林简目前工作城市郊区的影视基地中。
于是在一个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周六,林简就薅上了原本准备和他一起惬意窝在家里的沈董,踏上了探班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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