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里,言惊蛰听到了言树苗的声音,赵榕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的,言树苗有些腼腆,说他该换内裤了。
小孩子声音很轻,隔着距离,听起来有些模糊,却让言惊蛰喉咙口一酸,一股强烈的情感涌了上来。
——他发现这两天所有混乱的自我煎熬,还是敌不过身为父亲对孩子的爱。
仅仅分开两天而已,再听到言树苗说话,就像隔了二十年。
他想把言树苗接回来。
管什么亲不亲生,他只知道这是他亲手带大的小孩。
“妈妈给你买了,都洗好晾干了。”赵榕笑着回答,“先洗澡别冻着,等下给你拿。”
“好。”言树苗很有礼貌,“谢谢妈妈。”
“这两天跟叔叔和妈妈在一起,玩得开心吗?”赵榕突然又问。
“开心!”
“真乖。是不是暂时还不想回你爸爸那里?继续跟妈妈住一起好不好?妈妈都好久好久没有好好陪你了。”
言树苗小声嘀咕了句什么,言惊蛰没听清,只听到他最后雀跃的一声“好”。
那边的手机再被拿起来,赵榕的态度与刚才截然一变,淡漠地询问言惊蛰:“听到了吗?”
言惊蛰坐在狭小的卧室里,望着租房里老旧的地板发愣。
“我以为那天该说的都跟你说明白了。我没打算以后不让你见孩子,但这才两天,你急什么?”
“有些话我不想说透,怕伤你自尊。而且小孩跟谁能得到更好的生活,我觉得根本不用多说。”
“言树苗自己都知道跟着谁才能玩的好,吃的好。”
“你给不了他好的条件,可他喊你这么多年爸爸,你起码别害他。”
赵榕的态度尖锐起来,每个字都像针,直往言惊蛰耳道里扎。
他觉得“害他”这话很刺耳,想反驳,但话到嘴边,言惊蛰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突然脱口提出:“我想做个亲子鉴定。”
“不用麻烦。”
赵榕没有拒绝,带着些许对言惊蛰的怜悯,很爽快的回答。
“之前我们悄悄做过了,言树苗跟我现在的丈夫就是实打实的亲生父子。鉴定书你需要的话,可以给你一份。”
第 64 章
言惊蛰收拾了两摞衣服, 言树苗的几个玩具,平时画画的小本儿、画笔一起,装了一大行李包,连带着言树苗的书包, 跟赵榕说好, 周一早上去学校门□□给她。
这一宿他翻来覆去没怎么睡, 脑子里回放着赵榕和言树苗的对话, 后半夜突然翻身坐起来, 找出以前的旧手机, 一张张看言树苗小时候的照片。
终于熬到天亮,他起床换衣服洗漱,随便煮了两个鸡蛋当早饭垫巴下去,把行李包重新收拾收拾,盯着时间等出门。
而真到了出门时, 言惊蛰想了想,赶忙回到屋里把行李包打开,把里面的衣服又掏出来一半。
约好的时间是八点十分, 言惊蛰来早了, 他在校门口的树荫下等了半个多小时,去给言树苗买了两包零食。
进出校门的人流从少到多, 直到八点十五, 赵榕的车才姗姗来迟的开过来。
“爸爸!”
言树苗先看到了路边的言惊蛰, 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喊了一声, 车停稳后,他小鸟似的推开门就朝外扑。
言惊蛰心口被他这一声喊得又酸又软, 赶忙迎了几步,连声叮嘱:“慢一点, 不要跑。”
“爸爸你看,”言树苗蹦蹦哒哒的转身展示,“妈妈给我买的新书包!”
赵榕撑开小阳伞从车上下来,另一只手拎着精致的小包,遥遥打量一眼言惊蛰手上的大包小包,戴上墨镜皱了皱眉。
“不是说把课本给带来就行了吗?”她在言惊蛰对面停下,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低声问,语气不太愉快。
她给言树苗换的不只是一个书包,从衣服到鞋子,连言树苗脖子上挂着校园卡的卡套,都不是之前那个洗到发白的蓝布套,变成了崭新鲜亮的卡通角色。
言惊蛰看着浑身焕然一新的言树苗,再看看自己手里提着的东西,面对赵榕的质问,一瞬间答不出话来。
“怕他在你那衣服不够换,”他半蹲下来拉开行李包的拉链,想展示给赵榕看,“都是平时穿的,还有睡衣和他的……”
“不用不用,哎。”赵榕看都没看就直摆手,“都是人,弄一地还要收拾……我都给买新的了。我自己的儿子在我那儿住,穿衣服你还不放心啊?”
“……还有言树苗画画的东西,他喜欢画画。”言惊蛰顿了顿,坚持说完。
言树苗看到了自己的画本,跟着蹲下来,很爱惜的拿出来摸了摸。
“这是段叔叔送我的,妈妈。”他仰头想给赵榕看。
赵榕不知道什么段叔叔,她只觉得言惊蛰在校门前摊开一堆东西,像个摆摊儿收拾破烂的,人来人往的注视让她有些丢人。
“行那赶紧收起来吧,还有你的课本,都收新书包里。”她催促言树苗,“马上要上课了。”
言惊蛰带来的衣服都被拒收了,他给言树苗买的零食也没来及给,赵榕在一旁一会儿皱皱眉一会儿跺跺腿,浑身写满了不耐烦。
“想回家吗?放学爸爸来接你,咱们回家吧。”言惊蛰在帮着言树苗收拾书包时,轻声问了句。
“嗯……”言树苗迟疑的拖着鼻音,言惊蛰注视着他显出陌生的小脸。
看看言惊蛰又看看赵榕,言树苗同样小声的回话:“爸爸,我现在想在妈妈那里住。”
小孩背着他的新书包,欢快的跑进校门里。
言惊蛰收拾好地上的东西,站起身,赵榕递过来一张纸:“鉴定书,给你复印了一张。”
这是一张A4纸,折了两折,被赵榕随便的塞在小包里,随手一捏就能抽出来。
言惊蛰沉默着接过,只感到触觉无比的不真实——就这么一张薄薄的纸,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轻松的否决了他这些年来,与言树苗在血缘上的所有联系。
“你们能……不要现在告诉言树苗吗?”
他向赵榕提出一个请求。
大概是看着一个成年男人,露出那样失落茫然的表情太过可怜,赵榕的态度缓和了些,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眼神望了他一会儿。
“可以。我们也是这么打算的。”赵榕答应他。
“你不要弄的好像以后就见不到言树苗了,我们只是把孩子接过去暂时住一段时间,补偿这些年对他的亏欠。”
她安抚性的拍一下言惊蛰的手臂。
“等树苗在我那儿住够了,只要他说想你,我就把他送回去。”
“平时周末放假,你想孩子了,也可以跟我们一起带他出去玩……”
赵榕又说了些什么,言惊蛰没有再往耳朵里听。
——亲生母亲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言惊蛰的想法不作数,除非言树苗开口提出不想和她一起住;平时没事不用总联系,实在想孩子了,等到周末或放假时再见。
言惊蛰照顾言树苗的权力,就这样被一张A4纸,轻而易举的取代了。
拾掇半宿的东西怎么带过来,又被怎么原样封起。
言惊蛰没去挤公交,也拒绝了赵榕要开车送他回家的客套话,他今天是跟学生之家请了半天假来的,现在时间很富裕,足够他慢慢走回去。
独往回走的路上,不知为何,言惊蛰突然回想起,当时他带着言树苗离开段从的租房,父子俩一大清早去赶车回老家的情景。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言惊蛰顿顿脚,仰头望向不远处的小区。
他选择来到这个城市、离开、跟着段从回来、再离开、租下这间价格不菲的租房,都是为了言树苗。
言树苗是他用力活下去,仅有的信念。他曾以为如果连言树苗都不是他的,那他的人生就一丁点儿意义都没了。
可现在,言惊蛰不知是迟钝还是麻木,觉得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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