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水的事儿,段从都站在柜台前了,他仍喊着“小宁”跟过来。
“别扫了小宁,月底从我的钱里扣掉就好了。”
宁望是真听不得这称呼,越过段从就冲言惊蛰呲牙:“说了别这么喊我!烦不烦?我又不是你儿子。”
“不好意思,”言惊蛰忍不住笑笑,完全是哄小孩儿的口吻,“我知道了。”
这对话在他们二人之间没有任何问题,宁望一边不耐烦,一边还是把已经握在手里的水瓶搁回去。
段从耷着眼皮在柜台前着等了会儿,突然伸出两根手指,朝旁边的小货架上一拎,将一枚扁平的盒子轻轻甩在柜台上。
是一盒避孕套。
杜蕾斯超薄无感。
这东西总和口香糖一起,摆在显眼的位置,做收银员的每天看着,已经习惯了。
半夜的时候不是没有顾客来买,他们也遇见过不少在外卖里下单的。言惊蛰是成年人,并不觉得有什么。宁望虽然年纪小点儿,也根本不是把这东西当成气球的天真性格。
但此刻看着这东西躺在台面上,二人的目光定在这盒套子上,同时安静了下来。
宁望是因为猝不及防,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不是也要免单。
言惊蛰则是完全愣住了。
他抬眼盯着段从的挺拓的背影,听见段从低沉自然的声音:“一起付。”
宁望“啊”一声,悄悄又瞥一眼言惊蛰,见他没再说话,抓抓脸翻出个专门的小黑袋子,将套子扫码包起来。
段从无比自然地接过东西,勾在指尖转身就走。
言惊蛰猛地回神,连“再见”都忘了说,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走出便利店。
跟了四五米,眼见段从来到路边,拉开车门就要坐进去,他干着嗓子喊了声:“段从?”
“嗯?”段从回头,一边眉毛微微扬着。
“你……”言惊蛰张张嘴,目光不受控制地滑向他手里的小黑袋,脑子里一片雪花点似密密麻麻的噪音。
看了好几秒,他才听见自己轻的发虚的声音:“你一早出来,买这个啊?”
言惊蛰望着小黑袋子,等他说话的时间,段从全程都盯着他。
“有事吗?”他把袋子丢进车里,反问言惊蛰。
言惊蛰有些慌乱地抬起眼,上火的嘴角干得起皮,摇摇头。
段从就也什么都没说,礼貌又冷漠地略一点头,坐进车里直接离开了。
六月份开始闷热的初夏时节,言惊蛰发了一场很绵延的低烧。
37度5,不折磨人,也不难受;他能正常去便利店坐夜班,也不耽误他杵着拐越来越熟练地折腾在厨房里做饭、缩着腿靠在卫生间洗头;到了该复查的时候,他还自己打车去医院拍了片子。
就只是纯粹的烧。
烧得人成日里脑袋发闷,不想说话,手上没活儿的时候,就只想愣神。
“你要是实在没钱,暂时不还我也不催你。”宁望感觉出他不对,侧面表示了一下关心,“至不至于天天话都不敢说。”
言惊蛰没法跟他解释眼前的状态,他也不知道这次怎么这么难以调整,只好苦笑着多说几句话,以示自己还正常。
除了宁望,唯一关心他的人就只有言树苗。
“爸爸。”
言树苗趴在餐桌上吃鸡蛋羹,回头看看蜷在沙发上午睡的言惊蛰,挖了一大勺蛋羹中间最嫩的部分,举着小勺用手在勺底掇着,一步三挪地来到沙发旁喊他。
“给你吃一口。”
言惊蛰没睡着,只是迷糊。
这一段时间以来都是这样,睡眠很浅,现实的嘈乱声与梦境交织缠绕,梦见许多以前的事。但梦也梦不完整,不知在哪一个片段,就突然转到那天在便利店里的场景,虚虚实实,教人辨不清真伪。
每一觉都睡得很累,却又极容易醒。
听见言树苗喊人,他乏力地眯开眼,抬手揉揉言树苗的脑门儿:“你自己吃。爸爸不饿。”
“爸爸饿。”言树苗很执拗,弯腰用脸蛋儿贴着言惊蛰的额头。
他说不出“憔悴”这种高级的词汇,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都干巴巴了。”
“干巴巴”的言惊蛰哭笑不得,只好撑着胳膊坐起来,吃掉言树苗给他挖来的蛋羹。
第 18 章
高中分科前,言惊蛰拿着班主任发下来的分科意向表想了很久,分给段从发消息,问他要选什么科。
“理啊。”
段从直接给他回了个电话,背景喧哗热闹,听着像在篮球场。变声期的少年声音介于清爽与慵懒的过渡阶段,沙沙的,带着与生俱来的潇洒与自信。
他呼吸的频率有些急促,一边说话一边灌了两口水,畅快地“呼”了声。
“你打球呢?”言惊蛰一听就能听出来,想想段从意气风发的样子,轻轻笑起来。
“啊。”段从也笑笑,“打一会儿。”
“你干嘛呢?”他问言惊蛰,“又自己在石亭子呢?”
天生发光的人到了什么阶段都能发光,反之亦然。言惊蛰和段从的差别,一向是体现在方方面面的。
言惊蛰中考成绩意外的不错,考进了他们县里最好的高中。
优秀的环境里,身旁的同学素质显著提升。言惊蛰依然腼腆寡言,不善交际,仅有的两三件衣服来回换着穿,浑身透露着肉眼可见的穷酸与孤僻,但他遭受的歧视明显淡薄不少。
高中是难得真正靠成绩来说话的时期,大家都忙着刷题补课,背后关于他的议论还是不少,却也没怎么专门摆到明面上,来集体孤立针对他。
在这种已经堪称友善的氛围里,言惊蛰还是学不会交朋友。
他独来独往惯了,上课就听课,下课就做题,厕所一个人上,吃饭一个人去。
中午与傍晚富足的休息时间,他就拿着要背的书自己在学校里溜达。
他有自己打发时间的路线:从食堂后的小路绕着操场外围,向水房的方向走,拐角处有一个废弃的小亭子。
灰扑扑的,瓦都碎得没几块了,被植被遮掩着,平时没人来,安安静静,又不会彻底与学校的声音隔绝,言惊蛰正好喜欢去。
“嗯。”他从鼻腔里应一声,觉得跟段从那边比,自己这头静谧得不太好意思,“你吃饭了没呢?”
“先打球了,手痒痒。”段从喊了两个同学,“现在正要去。”
“那你去吃饭吧,”言惊蛰抠着亭柱上斑驳的漆皮,“我就是想问问你要选什么科。”
“什么想问我选什么科,”段从笑了,“直说吧,你就是想我了,想跟我说话。”
想不想的这种话,他们从小到大可没少说。
小时候纯真,想就是想,见面本来就难,从写信到短信,你想我我想你的也不觉得哪儿不好意思。
但是从上个冬天那晚过后,言惊蛰再听段从这么逗他,感觉就不一样了。
具体怎么不一样,他也说不来,就是耳朵有点麻嗖嗖的。
他换个方向靠着柱子,抿抿嘴角刚想说话,段从那边突然传来一道活泼到夸张的女声:“段!从!哥哥——!”
言惊蛰的动作一顿,耳朵紧了紧。
“哎我,”段从的声音离听筒远了些,语气像是无奈,偏偏还带着些好笑,“大操场的,别搞行吗?”
那女声笑嘻嘻地离近了,似乎跟段从很熟,拍了他一下:“请我喝水!”
“你一天怎么就跟个丐帮长老似的。”段从他们几个人的声音闹哄哄的混在一起,很热闹。
言惊蛰听着他们互动,突然有点儿不太舒服。等了两秒,他默默把电话挂了。
回教室的路上,言惊蛰回忆起很多年前,忘了是五年级还是六年级的时候,段从给他些的一封信里就很自恋地说过:他太帅了,是他们班里的班草。
言惊蛰还拿那封信笑过段从,同时也很认可,段从确实帅。
小学生不明白“班草”意味着什么,高中的言惊蛰就算再迟钝,也知道长得帅的男孩子跟长得漂亮的女生一样,有多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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