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志钊取下车钥匙,不答反问:“重要吗。”重要的是你今天有没有受伤。
如果不是杰纳森今天也在场,他肯定会直接把方焕带回去。
方焕说:“当然重要!”
覃志钊还是纹丝不动。
看样子是铁了心不说吧,方焕拽紧书包:“好,你不说,反正我有的是办法。”说完,方焕疾步推开大门,一楼大厅的灯骤亮,再往上,二楼的灯也逐一亮起,像极了方焕此刻的迁怒。
覃志钊揉了揉眉心,目送方焕消失在视线中。
话剧院的事只有他们三人知道,覃志钊不肯讲,秦子煜最近又不接电话,邝姐相当于半个长辈,自然问不出什么,就算有,多半也是些场面话。
不过事情也确实在往期望的方向发展,覃志钊跟邝姐几乎不来往。就算偶尔因着覃忠来店里的缘故,邝姐也不会再多注意覃志钊半分。就连秦子煜碰见方焕也装作不认识。
方焕越想越气,怎么好像他才是罪魁祸首,破坏了大家的关系。
偏偏他又认死理,非要找秦子煜说清楚不可。
秦子煜就读于一间香港公立中学,为了找他,方焕今天特意搭了巴士,在学校附近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未见秦子煜出来。方焕闲得无聊,取下身上的校徽胸针,混进人群。
这间学校委实不算大,两栋教学楼,操场就在后边,塑胶跑道有些老化,上面跑着三五个学生,还有人在操场中间扔铅球。铅球,方焕爬上双杠,摇晃动着双腿,觉得很奇怪,他们学校一向是打垒球,从未见谁扔铅球。
正胡思乱想着,教学楼侧面走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白衬衫,黑色长裤,胸前挂了个挎包,手里拿着一叠试卷,正脚下匆忙地奔向哪里。
“秦子煜——”方焕从双杠上跳下来,一不小心崴到脚,好在感觉不是很严重。
方焕拨开人群:“让让,麻烦让让。”
人群逐渐散开,方焕顾不上脚踝不适,竭力追上秦子煜。
但秦子煜走得实在太快,他先去了一楼的物理办公室,在里面呆了不到一分钟便出来了。
学校虽小,却有不少近道,秦子煜从包里找出钥匙,看样子要去取自行车,一遁入黑暗中,方焕便找不着他了。方焕摸黑向前,终于看见车棚方向有亮光,谁轻踢了自行车一下,接着,齿轮咬合链条的声音响在空气里。
秦子煜要走了。
方焕回头看了看,那里好像有一条路,通往学校大门。
他飞快地往身后奔跑,终于赶在自行车冲过来之前,拦住秦子煜的去路:“秦子煜!”
秦子煜显然一怔,没料到方焕会找到这里来,但很快,自尊心又令他格外的倔强,让他连话都懒得跟方焕讲一句。
方焕从来没对谁这样有耐心,见他这般冷漠,一下子就火大了:“你究竟跟阿钊说什么?”
前方人行道是红灯,挡住了秦子煜的去路,他回过头,脸上带着薄薄的寒意和倔强,“你是不是想问我姐姐为什么不跟他往来了?”
方焕拿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就算是捣乱,也不必把关系弄得如此僵硬。
路灯‘嘀嗒嘀嗒’响着,开始倒计时,秦子煜笑了笑:“我提前一天给他写了封情书,隔天傍晚当着我姐姐的面再说一遍,你说他们还能来往吗?”
方焕冲上去,拽住秦子煜的衣领:“你疯啦?”
秦子煜骑在车上,没有长辈在的时候,他决然不像那个孱弱的少年,反倒显得倔强,“我才没那么傻,落款人是你——”自他们在香蕉林商量这件事,秦子煜就想怎么才能彻底了结。
方焕脑子突然一懵,但反应很快:“你小人!”
秦子煜才不肯认账,绿灯亮起,他下一踩,连人带车冲进人群,他的声音响在夜空中,有几分松快:“不过他没看完就把信撕了,还骂了我一顿,叫我好好念书,还有,”他终于停下来,“他说他不喜欢男人。”
最后一句话重重地坠在方焕心里。
他一路追赶秦子煜至此,奔跑时忘了脚踝不适,现在再挪动脚步,发现脚痛得快要裂开。
焦灼,夜风,疼痛,以及不断闪烁着红绿灯,这一切都在提醒方焕‘茫然’两个字。
手机在震,是覃志钊打来的电话,方焕看着屏幕,犹豫着要不要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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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焕:我可谢谢你,表白我自己会
第29章 good luck
十来分钟后,覃志钊将车停在马路对面。
这个地方靠近十字路口,又临近中学,碰见晚高峰下班的又或是成群结队的学生,路面如潮水般拥挤,别说停在附近,就是想开过来都难。
穿过人群,覃志钊从缝隙中瞧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埋头蹲在地上,不知想些什么。
“怎么不接电话。”覃志钊只到收地址,也还好方焕回了简讯,若连条消息都不发,恐怕报警才能令他安心。
方焕抬起头,脸上不知是汗渍还是泪水,像是写着大写加粗的不开心。
覃志钊没有多问,像往常一样伸出手:“走吧。”
方焕蹲在地上不动,说:“我脚崴了。”
覃志钊顿时皱眉,要检查他的伤势,谁料方焕执拗无比,不要碰,也不要背。
路灯重新亮起,覃志钊跟在方焕后面,看着他一瘸一瘸地走路,心情沉重。
到最后覃志钊实在看不下去,大手一揽,像拎巨型玩偶一样把他夹在臂弯处,方焕对着他又拍又打,“放开我——”惹得周围人纷纷看向他们,还以为是当众绑架。
覃志钊只好将方焕放下来,趁他还没挪开脚步,手腕收了收,直接将他背起来。
影子一大一小,交叠在一起,像交错相逢的山峰。
起初方焕还挣扎来着,但不管他怎么尖叫,覃志钊都岿然不动,搂住他的手臂甚至越收越紧。关切像雾霾一样压下来,是覃志钊衬衣领口的温热剃须水气息,方焕有种窒息般的安全感。
上了车,覃志钊将书包放在副驾驶室,让方焕坐后座,尽量伸直腿,别在碰到痛处。
方焕沉默地接受,很快,车身移动,却不是回家的方向。
“去哪里?”方焕趴在车窗上问。
覃志钊脸色看起来有些沉重:“医院。”
“不要去医院!”方焕像是受到刺激,忽然抬高声音。他才不要去医院,去了医院,父母肯定会知道前因后果,还要批评他今天早放学。
覃志钊周身带着不容商讨的压迫感:“不去医院你就等着瘸。”他看得很清楚,方焕的脚踝已经红肿不堪,疼到不能沾地,轻则韧带损伤,重则骨折。
“瘸死算了。”方焕躺在后座上,语气简直是破罐子破摔,不知是想起秦子煜那句‘他不喜欢男人’,还是憎恨自己是男人,不,是憎恨自己还没有成为男人,只是一个孱弱的少年。更恨自己跟他隔着年纪,在他眼里,自己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小孩心性。
原本心里有许多委屈,可是见到覃志钊,哪怕现在还臭着脸,非要拎他去医院,方焕心里的洞像是被堵住,牢不牢实他不知道,至少没那么难受了。
没过多久,车子开到医院。
下车的时候,覃志钊将方焕抱起,平放在担架上。
头顶是冷白的光线,覃志钊的脸一直近在眼前,车轮在耳旁滚动,方焕听见他在回答护士的问题——几时受得伤,是为什么受得伤,是家属吗。
覃志钊答:是。
“麻烦这边缴费。”另一个护士提醒道。
再往前覃志钊就进不去了,冰蓝色的遮帘‘唰’得合上,像按下覃志钊心间的暂停键。很快,他回过神来,从钱夹中取出身份证、现金,有条不紊地替方焕挂号缴费。
期间他还接了好几个电话,是方先生,覃志钊如实回答,“还在等CT结果。”
“好的,会尽早回家。”
半小时后,有护士出来:“方焕家属?方——”
覃志钊立刻站起身,听见护士继续讲:“轻微骨折,需要打石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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