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了旁边的兄弟,他说在后院。
覃志钊很谨慎,抬眉:“能去吗?”
“今天应该能,毕竟宾客多,在一楼,左拐。”
就这样,覃志钊朝别墅后院走去,远离草坪爵士演奏和香槟,覃志钊顿时轻松一大截,要不是因为工作在身,他早把衬衣给扒了,真难受。
后院很安静,回字形结构,左右两道环形楼梯,墙壁上点缀着彩石。
方家在半山腰建别墅,自来水引自山水,覃志钊洗手时被冰得一颤,山泉水果然凉。就在他抬头时,镜子里晃过一道亮光,幽蓝色,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游弋,他原以为看错了,再一定神,顿时被镜子的影子吸引。
回头,覃志钊望向斜对面。
那里有个房间,门开着,亮光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覃志钊在码头待了好长时间,码头每日运些什么、送往什么地方、谁买的,他总能打听到。这东西他之前见过,据说价值不菲,一般运往西餐厅,这里为什么会有?覃志钊的心突跳了一下。
要不要去看?被人发现,到手的工作飞了怎么办。救命,真不想种地。
覃志钊犹豫片刻,又觉得周围没什么人,就算有人责怪他,他就说出来找洗手间,毕竟人有三急。待他从镜子里确认清楚,终于决心一看究竟。
后院平日是锁着的,下面还有个小花园,靠近角落的位置辟出一个足球网兜,尺寸像是稍微缩小了些。不知住着谁。覃志钊只知道亮光还在闪,像是太阳光照射在玻璃上,光线再投射在镜子里。
就这样,他鬼使神差地上楼,最终停在房门口,他看清楚了——
是一整面水箱墙,里面注满幽蓝色的海水,那只轻盈、狡黠的动物在里面游来游去,水波在阳光下仿佛闪着银光,与藏蓝色玻璃珠相互辉映。
转身,偏头,它终于游过来,是条体型很小的鲨鱼,露出白色的牙齿。
可能是墙面过大,水箱里漂浮着各式水草,显得鲨鱼并不凶猛。太阳光照在他太阳穴处,他觉得很热,又挪不开脚步。
当他在码头顶着烈日搬运货物,每日为下一餐操心,连洗澡都觉奢侈,真有人把鲨鱼捉回去当宠物,养在……
他没来得及继续往下想,耳畔忽然响起一阵尖叫——
覃志钊循声而望,面前出现一个小男孩,身穿睡衣,怀里抱个鲨鱼枕头,顶一头蓬松短发,一副受到刺激的尖叫模样,面颊涨得泛红,像是应激反应:“you! go out!”
第2章 等个叉烧
很快,楼道里传来‘咚咚’脚步声,还带喘气:“阿焕,没找到。” 门口来了个成年男人。
阿焕,覃志钊在心中默念,定定地看着男孩。
“你再想想,Richard往哪个方向跑了?”那个人接着说。
接着,覃志钊听见一句很轻的‘废物,连个狗都找不到’。
好像不是在骂他,覃志钊朝身旁觑了一眼。
男人走过来,微微弯腰,发现门边还有人,又见这人跟他衣着相似,稍稍放下戒备。
阿焕抢先道:“你先去,外面等我。”
男人一脸郑重,像是贴身保镖,指着手表:“9点要见宾客,你爸爸、妈妈、哥哥、姐姐,都在等你,晚点唱诗班也有人来,还有网球社的,你现在还没换衣服……”
“知道了——”阿焕极不情愿地背过身,仰头看向那面玻璃墙。
保镖问:“要多久。”
阿焕眉梢带喜,“五分钟!”
保镖点头,示意覃志钊离开,阿焕却说:“他留下!”说着,将他拽进屋,覃志钊心头一沉,感觉不妙,接着‘轰’一声,震得覃志钊耳膜发闷。周遭顿时变得幽暗,只剩窗柩透过些许光。
说是五分钟,也许根本不到。
覃志钊甚至没太看清,只听见柜门吱呀轻响,隐约有个人影踩上橡木椅,凳子脚摩挲木地板,金属衣架在衣橱里‘哧——’一下,有什么东西被甩开,再套上,过了一会儿,‘哗’一声,光线乍亮。
再出来时,覃志钊手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孩子,年纪看上去十来岁。
眉清目秀的一张脸,眼睛似黑宝石,眼角微微上挑,细窄式双眼皮,英俊得十分含蓄。短发蓬松,两鬓修剪得利落,短发留得稍长一点,让人忍不住想逆着他的发际线往上抚,感受发丝根根分明。
站在门外的保镖微微躬身道:“走吧。”
阿焕牵住保镖的手,很乖地往前走,覃志钊跟在其后,下意识保持距离。
出了院子,又走出好长一截,辨得出萨克斯曲调,不远处是零星宾客,覃志钊准备找机会撤,谁知男孩像有感应似的,转过脸,俨然一副大人模样:“九点,记住了。”
覃志钊点头,记起他刚才的承诺。
“你要是不来,小心我开了你。”阿焕再次警告道。
“你要开了谁?”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抚摸阿焕的短发,阿焕立刻眉开眼笑,一双眼璀璨又真挚,扬起嗓子,很甜地喊:“爹地!”说着,三两下跳起来,方先生趁势抱起他,一副慈父模样,只是方先生年过五旬,两鬓有些发白,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们父子年龄差太大。
覃志钊站在角落处,想摸根烟抽,只找到打火机,嘴里没滋味,无声呸道:“见人下菜碟。”
他虽骂人家,学得倒是有模有样。
今日出席多半是名流巨贾,好几位先生从前只在报纸上见。从生日宴开始,覃志钊处处留心,奈何方家人太多,他一时辨不太全,只知过生日的是幺儿,看今天这排场,不用问就知道方先生老来得子,自然千哄万爱。站方先生旁边的,是位年轻太太,身穿珍珠白旗袍,嘁,肯定不是发妻。
长女似已成年,长得端庄秀丽。
瞧归瞧,覃志钊不忘见眼行事,在一旁递送酒水。
香港人受西方影响,拘了些绅士礼,正式场合,男人们大夏天仍要穿西服,里三件外三件套的,他们倒是真体贴,空调开到16度,冻死那些佳人。论伺候人的功夫,覃志钊同叔叔学了不少。跟这些人打交道,放得太卑微,容易叫人轻视,姿态太高,又平白惹人嫌。
现场那些保镖并不比他差,个个身强力壮,不动声色地分布在方宅四周。覃志钊想起叔叔让他自己谋活路,方家这么多人,他真是没看见一条活路。难不成要端一辈子盘子。
午间太阳升起来,宾客们陆续进别墅,女士们提裙,慢步向前。
方先生正招呼客人,门口走来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覃志钊凝神看,来者身材高大,手臂结实,边疾步向前,边系襟前西服扣,看上去三十岁上下,也喊了一声:“爸爸。”又说:“我来迟了。”
“大哥!”阿焕在远处冲他挥手:“快来帮我切蛋糕!”
“沛延,等你好久。”女主人徐步走来,招呼侍女过来,手指如葱,轻轻捻起湿手帕递过去,示意他擦手。
侍女等着收回手帕,下意识抬头,一双眼水灵灵的。
方沛延的目光停留了片刻:“婷婷长高了。”
婷婷赧然,规规矩矩地站好,只空伸着两只手,不敢抬头。
“进去吧。”方先生清了清嗓子。
方沛延扶住父亲的手臂,覃志钊看得清楚,他将手帕放到西裤口袋里。
待众人走远些,女主人在树荫里数落侍女:“仔细你的皮!”后面还说了些什么,覃志钊没听清,很快,他也跟着进了大厅。
大厅实在开阔,站了这么些宾客却不显拥挤,反衬得人渺小。屋子挑高至少五米,说话都有回声,头顶是一盏水晶吊灯,层层叠叠,将光影切割得如碎钻。
众人围在钢琴四周,今天的小寿星似乎准备演奏了,覃志钊的目光已经定在某个人身上。音乐他当然不懂,以前叔叔婶婶在上海供他读过书,他认得几个英文。
前奏很轻,很雀跃,手指灵活地游走于黑白键。
覃志钊想起从前在甲板收音机里听到的曲调,好像跟这个差不了太多,有人开始鼓掌,覃志钊打了个哈欠,也跟着拍手。就在这时,琴声骤沉,另一双大手覆盖于键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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