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齐燕白抿着唇看着陆野,他的眼睛里晶晶亮亮的,盛满了水一般柔软的爱意和满足。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齐燕白说:“但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幸福,这么好的结果。”
陆野是真的,爱是真的,齐燕白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些沉甸甸的重量,它们坠在他的心口和灵魂上,就像是暴雨天盖在身上的最厚一床被子,沉重、温暖,能带来无限的安全感。
齐燕白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只是感慨自己的幸运。
陆野定定地跟他对视了一会儿,齐燕白眼里的水光就像是某种催化剂,掉落在他心里,顷刻间催生出了他心底疯长的冲动。
“那好吧。”陆野突然笑了,说道:“我看你今晚是不想睡了——既然这样,那就跟我走。”
他说着握住齐燕白的手,二话不说向外走去。
齐燕白还没反应过来,稀里糊涂地跟着他往前走,直到走到了自家楼下,看着陆野从停车点推出了自己的摩托车,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什么,茫然地拉住了陆野的胳膊。
“这是干什么?”齐燕白问:“我们去哪?”
“去东山。”陆野说着把头盔抛到他怀里,嘱咐道:“戴好。”
齐燕白愿意跟陆野去任何地方,哪怕是天涯海角,哪怕是陆野要把他打包卖了,他也愿意二话不说就跟他走——但东山离这八百十公里,哪怕开车过去,到了也得后半夜,何况陆野一向稳重,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说走就走”的冲动,齐燕白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临时转了性,一边乖乖带上头盔,一边忍不住瞥了一眼他的表情。
“去那干嘛?”齐燕白茫然地问。
说话间,陆野已经跨上了摩托车,他手里圈着头盔,闻言回头看了齐燕白一眼,然后勾起唇角,极张扬地朝他笑了笑。
“我让你的梦再长一点。”他说。
在此之前,齐燕白从来没坐过陆野的摩托车后座。
陆野体贴又稳重,大约是觉得他适应不了摩托车的刺激,所以无论是来接他下班还是约他出门,不是步行就是打车,就算偶尔几次骑车过来,也都是把摩托车停在警局或者培训中心,然后跟他一起肩并肩回家。
齐燕白以前装温文尔雅好老师的时候,偶尔看着陆野穿着机车夹克来找他,也会忍不住在心里猜测,想着他骑车的时候是不是会比穿制服的时候更加帅气。
他那时候心里想象过无数个相似的画面,但直到现在才知道,陆野比他想象的帅气得多。
摩托车从国道上疾驰而过,明亮的车灯在夜色里劈开一道刺眼的光,齐燕白双手搂着陆野的腰,听着车速带起的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感觉陆野灼热的体温正在透过布料源源不断地传递给他。
夜晚的能见度很低,除了被车灯照亮的前路之外,路边的景色几乎被车速拉成了残影,齐燕白无意识地攥紧了陆野的衣服,恍惚中有种正跟他疾驰在时间里的错觉。
呼啸的风声将他跟外界的一切隔离开来,齐燕白的整个视线都被陆野的背影所填满,他环抱着对方,就像环抱着整个世界。
陆野走的是环湖国道,从郊区出去没多久,国道旁的栏杆外就从城市绿化变成了货真价实的大型淡水湖。
空气中弥漫着冰凉的水汽,齐燕白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咽下了一口冰凉的风。
一个半小时后,陆野的车速减缓,呼啸的风声也渐渐停歇,齐燕白从陆野背后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才发现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到了目的地,走到了环湖国道的中段。
这条国道算是景区专用线,入了夜几乎没人走,陆野把车停在了国道旁的一处观景平台上,伸手拍了拍齐燕白的胳膊,示意他下车。
东山昨天刚下了一场雨,现在地面还有些潮湿,陆野摘下头盔,甩了甩汗湿的额发,感受了一下水边的温度,然后顺手脱下了身上的机车夹克,披在了齐燕白身上。
“我不冷——”齐燕白连忙说:“你别冻着了。”
饶是已经晚春,深夜的风也凉得惊人,齐燕白被风吹得打了个激灵,生怕陆野着凉,下意识就想把衣服扒下来还给他。
“我习惯了,没事。”陆野按住他的手,不由分说地帮他拢紧了衣领,然后背靠着身后的湖景,靠在了栏杆上。
水边的温度比市里更低,风也更大,混杂着水汽的夜风从湖面上卷过来,扬起陆野微湿的额发。
东山离市区很远,齐燕白来定居了这么长时间,还一次都没有来过,只可惜现在天还没亮,放眼望去,一切都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但这里的风味道很好,带着凉爽的山水气息,齐燕白站在栏杆旁,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色,忽然感受到了一种难得的平和。
“我第一次骑车,其实就是来这边。”陆野说着侧过头,用余光看着身后沉在夜色里的湖,笑着说:“当时刚成年不久,还没有摩托,是骑自行车来的。”
“自行车?”齐燕白问。
“对,老式那种,不知道你见没见过,车前面是一条横杠。”陆野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伸手比划了一下,说道:“在废品站买的二手,五十块钱,车圈都歪了,还是我自己修好的。”
那时候他和陆文玉都没钱,一大一小从家里出来,过得是苦日子,一分钱掰成两瓣花,暑假赚的那点钱不但要交学费,还得过日子,就这五十块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我那天做了个梦,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于是就出来骑车散心,骑了四个多小时,最后到这。”陆野说。
齐燕白转头看向他,想问那是不是个噩梦,但还没等说出口,陆野就像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样,笑着摇了摇头。
“睡醒就忘了。”陆野接着说:“我当时在这站了几个小时,吹吹冷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慢慢就舒服多了——”
“可是这什么都没有。”齐燕白说。
“谁说的?”陆野笑着说。
齐燕白茫然地看着他,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下意识环视了一圈,最终除了黑沉沉的夜色之外,还是什么都没找见。
陆野像是有意要卖这个关子,见状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手里。他跟齐燕白静静地在湖边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野才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湖面,朝齐燕白示意了一下。
“看。”陆野说。
晚春的天已经长了起来,凌晨四点多,天边就渐渐开始泛起灰白的亮色,天光渐渐从灰蒙蒙的云后亮起来,像是一根针,一点一点地撕破了夜空。
那一线天光出现后,夜幕就有了颜色,广阔的湖面渐渐覆上一层微薄的银色,空气里水汽渐重,路边的野草上渐渐拧出露珠,叶子弯弯地垂下去。
齐燕白的视线从陆野脸上渐渐挪开,他向前走了几步,伸手扶住栏杆,微微探身出去,眼神顺着灰白的湖面一路向前,望向远远的天际线。
陆野外套衣领上的烟味已经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清凉冰爽的草木香,齐燕白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凉意顺着胸口流进了四肢百骸。
熬了个通宵,但齐燕白依旧神采奕奕,他的目光扫过目之所及的一切,最后又重新回到陆野脸上,跃跃欲试地问:“野哥,你让我看什么?”
陆野笑了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到湖面的方向,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陆野话音刚落,灰白的水面上就忽然跃起一抹明亮的艳色。
橘红色的光晕在短短几分钟内迅速由浅变深,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地蔓延开来,朦胧而灰暗的湖面上瞬间被染上了明亮的红,水波粼粼间,映出琉璃一样漂亮而多彩的颜色。
紧接着,一线日光从天边跃出了水面。
齐燕白几乎要看愣了。
他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好像被日出染上了颜色——波光粼粼的水面,青翠欲滴的草木,还有横穿过天幕的不知名白鸟,所有的一切都在被一点点染上那抹明亮的颜色,就好像它们重新活过一次,被重新染上了生机。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