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驯的遗产(136)
但是没有。
他的小狗没回来。
他扔掉这只小狗好多次,甚至打小狗,把小狗扔得远远的,小狗一次又一次灰头土脸,踉跄趔趄地找回他的身边,放下自尊、摇着尾巴讨他欢心。得他一句夸奖,就笑得无比灿烂。
蒙头睡了一天,薛咏才重新打开手机。
他去偷看邢烨然的社交账号,发现全部都清空,再打开好友软件,他已经被拉黑了。
这是真恨他啊。薛咏想。邢烨然这次真坚决。
原来被人狠狠地拒绝是这种感觉,当年邢烨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给他下跪的呢?是得有多爱他,才能做到那么没尊严。
薛咏整个人陷在拖延之中。
拖到不能再拖,必须回学校了。
他经过镜子,发现自己形容憔悴,瘦了一大圈,一圈青色胡渣,黑眼圈浓重,客厅里堆着垃圾,三天没扔,邢烨然走的时候弄的一地狼藉收拾了一半,放在那,还没收拾。他一直不收拾,就好像邢烨然才刚走一样。
还有一个小时,他买好的高铁就发车了。
高铁站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好像来得及收拾屋子,也好像来不及,收拾不收拾呢?反正放在这里,也没人来,没人会发现,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愁又是五六分钟。
薛咏还是决定洗个澡,收拾房间。
因为太着急,还把脸刮伤了,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捡相框时,手被划伤了,东西被着急地胡乱放进箱子里,也没好好放,他索性把坏掉的相框拆了,只把相片取出来。
看看只剩下二十分钟,薛咏匆忙出门,赶到高铁站,没空取票,打算刷身份证,进站的时候才发现,他身份证落在家里了。
他赶紧往回赶,赶到一般,眼睁睁地看到时间到了,他的那班高铁肯定开走了,不可能等他一个人。
这张票不能退,也不能改签,白白浪费了几十块钱。
再看列车时刻表,正值客运高峰期,今天的票全部卖完了,只能买明天的票。
薛咏便不跑了,慢悠悠地往回走。
他重新回到家。
薛咏没开灯,坐在客厅的沙发,不做挣扎,任由黑夜和寂静渐渐浸满全身。
没开窗没开门,屋内空气不流通,憋闷得紧,他觉得难以呼吸,突然觉得这座房子就像是一座棺材,将他钉死在里面一样。
他什么都没有了。
只剩下这套房子。
手机响起“叮”地提示音,薛咏拿过来看了一眼,是催还房贷的。
他手上能动的钱都给廖昆了,还有最后三万的定期存款,明天去银行提出来好了。但好像还是不够,还有十年的房贷要还呢,他还要读两年书,只靠研究生的那点钱,又要生活,又要还房贷,还要给廖昆钱……
钟挂在墙壁上,秒针嘀哒嘀哒嘀哒地转动。
声音像在他身边响起,被无限放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野兽在步步紧逼,让薛咏的精神愈发紧绷,快要崩断了。
手机来电突然响了起来。
是廖昆打来的。
薛咏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廖昆现在毫不掩饰:“喂?薛咏,你上次给的钱我已经花完了,再给我打点,打个两三千吧。两三千你总有吧。要么以后你每个月给我打个五千,不过分吧?我听说你研究生的工资有一万呢,我只问你要一半而已,还给你留了一半。”
薛咏突然觉得很像呕吐,弯下腰:“……我没钱了。”
廖昆说:“没钱你去弄点钱啊,你不是很多朋友吗?问他们先借点周转周转。别跟我卖可怜,你有房有车,再不行就把房车卖了吧,我可什么都没有。你毁了我一辈子,你得赔偿我。”
薛咏轻声说:“我知道了。谢谢你。”
廖昆像是点醒了他。
他的脑袋中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豁然开朗。
对啊。
卖掉吧,干脆把房子卖掉。
太累了。
他也不想跟廖昆纠缠太久,把房子卖掉,可以一口气把钱还给廖昆,每个月也不必为了还房贷而缩衣节食,更没有了和邢家兄弟在物质上的最后关联,把当年邢文彬出的首付的钱给邢烨然。
一切就了清了。
是啊,他怎么早没想到呢?原来还可以这样。
第92章 衣冠冢
薛咏心意已决, 他没跟任何一个朋友商量, 直接把房子挂出去卖了。
学校那边和老师请了个假, 说要晚点回去。
这套房子买了十年,房价涨了很多,转手卖了, 扣掉剩下的房贷, 还能剩下很多钱,够他还了邢烨然首付之后,还能一次性付清欠廖昆的钱。
真做出这个决定以后。
薛咏觉得瞬间压在身上的负担全部消失了,人生一下子轻松了。
随之而来的, 是漂浮不定的空虚感。
重压是没了, 可是也像是一棵扎根了十年的大树被硬生生连根拔起,让他有点惶然。他好不容易得到的家没了,接下去他可以去哪呢?
他还会有第三个家吗?
薛咏这套房子在市中心, 旁边就有大商场,还是学区房, 非常好卖, 刚把房源挂上去,马上就有人来问。
薛咏不想拖,约了几个价格公道的买家过来看房。
房子保养得很好。
因为是邢文彬装修的, 他品味好,整体是北欧风格, 一应蓝白黑的家具, 就算过了十年, 还是不落伍。
薛咏当初哪都不舍得改,全部原样保留下来,连挂画、小摆件也都还在。
他领着买家看房,介绍说:“电器我也不要了,都留给你,你要是想换,可以换掉。”
“厨房是一体式的,洗碗机、烤箱、冰箱都有,我学过厨师,所以当时厨房是特别装修的。”
又走到书房。
被邢烨然砸烂的电脑已经扔了,显得桌上有些空。
薛咏愣了一下,才说:“这里有一整面墙的书柜,可以放书。”
买家问:“这么多书,你很好学啊?”
薛咏说:“是我前任留下的。”
这么多书,该怎么处理呢?
又参观两间卧室。
薛咏介绍次卧,又有些恍惚,五年邢烨然被他赶走那次,他虽然把邢烨然的东西都扔出去了,但是屋子没舍得改,一直留着,还是邢烨然离开时的模样。
薛咏说:“这是我弟弟以前住过的房间。”
墙上还贴着邢烨然读书时拿到的一些奖状,不好撕下来,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奖状,小的有他拿到月考第一的小奖状,厉害的也有他拿到中考状元和全国奥数竞赛一等奖的奖状,贴满了一面墙,当时他本来想撕下来,可是一撕就破,很可惜,所以还留着,反正只是几张纸。
买家本来就是为了小孩子才掷重金购置学区房,看到这么多奖状,眼睛一亮,问:“你弟弟成绩很好啊!”
薛咏“嗯”了一声,说:“他是个很优秀的男生。”
这套房子里不止有他和邢文彬的回忆,更有他和邢烨然的回忆,说得比较起来,邢烨然住得更久。
他们一起在厨房做饭,在客厅读书,在阳台洗衣服,在沙发看电视,有时候一起笑,有时候生气吵架,每一个角落都充满回忆。
不论好或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