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高手在红楼(209)
“那代笔之人得知了会试试题之后,极其害怕,便赶到都察院出首,告发了冯远。都察院便调阅了冯远在会试的试卷,只见他在会试卷上所答,与那代笔之人默写出的一模一样。”
在场所有人都为这科场弊案震惊,震惊且羞愧。夏省身更是面露难以置信之色,喃喃地问:“这……这怎么可能,会试试题如何会被泄露,怎可能被泄露?”
会试的试题一旦敲定,便一直盛在密匣里,用火漆封住,一只密匣需送去宫中,由监国太子过目,一只送去京城外离宫,但不晓得皇帝陛下会不会亲自过目,另有一只密匣留在礼部存档,剩下一只密匣,会被送去城外的一间“抄卷处”,由专门的书吏抄写成为“试卷”,随后再用火漆密封,在会试前夜由五城兵马司护卫,从城外送至贡院,第二天由贡院分发给考生。
这试题,除了夏省身和太子、皇帝之外,只有抄卷处的抄卷书吏才知道。但是那些书吏在会试开始之前会一直住在那庄子上,足不出户,一直到考试结束——这一条途径,也是没有任何可能泄露试题的。
“周德瑜,这么大的事,”夏省身突然开始跺脚,“你跑来这里作甚?还不快去审那冯远,查他到底是怎么弄到试题的!”
三皇子大约也没有想到,他气势汹汹地带人冲进来拿人,却先惹毛了老大人夏省身,而且事件的焦点一下子从会试舞弊转到了试题泄露上。
这时他赶紧一转脸,盯着贾政道:“老师,本王已经审过了冯远,他交代了是从何人手里拿到的试题,而且还交代了一个共犯。”
这时,荣国公贾代善大约是刚刚从宫中回府,听到消息也赶到大观园中,见到了太子等人,他一一行礼之后方才道:“刚才在宫中,听说都察院查今科科场弊案一直查到这园子里来了,皇上吩咐臣过来看一看。”
贾代善来得有些急,额头上冒汗,相当担心地朝贾政看了一眼。
“三殿下,请您说一下,此事与荣国府有何联系。”
三皇子微微一笑,道:“既然荣公也回来了,我便直说了。早先已经审过了冯远,他交代了那提供试题之人把试题给他,提到之后便会前去见荣国府的二公子。”
“而本王来到这荣国府,恰逢二公子这次得中二甲,正紧随一甲三位之后,请夏大人为他簪花。”
并没有!——贾放差点儿就叫出来,贾政哪里是请夏省身为他簪花,明明是夏省身见到四枝芍药,为了讨个吉利拉贾政过来凑数的。
但是水宪就在他身前,整座优雅的背影都似乎在提醒贾放——冷静。
三皇子将对贾政的指控说完,所有人的眼光都转向了贾政。
贾政“扑通”一声就跪了,跪得流利无比,仿佛他真的心中有愧一样。
贾放在水宪身后,几乎想伸手去拍自己的额头——二哥还是老实,老实到极点,就连跪下来主动交待事实真相,看起来也是一副心里有鬼的模样。
“好教三殿下得知,”贾政急匆匆地开口,“学生确实曾经收到过会试的试卷——”
“但学生并没有打开观看,而是……而是凭自己的本事去参考,学生对天发誓,学生绝对没有事前观看任何会试的试题,以至于……以至于第一场考下来,学生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完全考砸,几乎没有胆气再去参加第二场与第三场了……”
“但是你会试中得了第一百零三名,”三皇子显然是做过了功课,“这个名次,并不算低啊!”
“这个……学生确实不知为何能得这个名次,但是学生的确没有舞弊的行为,也从不曾事先知道试题啊!”贾政哀声抗辩。
“或许你的手段比冯远更高超些,冯远是一收到试题,便照单全收,甚至找了代笔代写文章,而你……你故意放了几道最冷僻的,心想反正你答不出,别人也答不出,然后却又在别的题目上把这分数找补回来……”
三皇子伶牙俐齿,贾放在旁边听着简直要气炸了——啥叫“莫须有”,这就叫“莫须有”,没有半点证据,张口就来,这样的人能领都察院办差,这简直是耻辱。
这时,旁边贾代善也向前踏上一步发话了:“三殿下,非是臣为自己的儿子说话,会试第一场考下来,犬子回家的时候确实曾经哭诉题目太过冷僻,以至于他全无信心。臣可以为他作证,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不善作伪,绝不可能在知道试题的情况下还如此表态。”
“三殿下若是拿不出实证,那对不住,臣只好带着小儿,与三殿下一道进宫,在皇上面前分说分说。”
三皇子大约也没有想到贾代善能及时赶回府来,也没有想到贾代善的态度这样刚硬,他赶紧退了半步,柔声道:“本王刚才只是推测……推测而已,做不得证据。”
“但是,”他咳嗽两声,“还请贾……存周兄说明,他究竟是从何人手里拿到的试题,又因何没有看,那这试题又究竟流去了何方……”
贾政一听,马上忙忙地开口,将他当日在晚晴楼的一应见闻全都说了出来,从有人通知他到晚晴楼等候,到他在那里见到了高仕达,得到那只匣子,一直到他想起圣贤便心存愧疚,最后放弃了翻看那匣子里的文件,直接将匣子留在桌上,自己离开。
贾放在一旁越听越是心惊:他有种预感,贾政的这番证言对他来说绝对是不利的。
果然,贾政讲述期间,三皇子多次打断:“你是说,是高仕达高侍郎特地给你传话,主动给你试卷的吗?”
“他说是夏大人看重你,认为你是栋梁股肱之才,才把试卷给你的?老师,你在今天之前认得这位贾存周吗?”
“他什么报酬都未索取?这就近乎玩笑了……参加会试一千多名士子,凭什么就把这试卷给你,而不给其他人呢?贾二公子,您这话未免过于不尽不实了吧?”
“嗯,定国公府、锦乡侯府、神武将军府,你说高侍郎在给你送试卷之前都去了这几家。冯远说的和你是一样的,但是都察院已经查实,定国公府与锦乡侯府今科都没有子弟应试,你是否与冯远串通,想将京中公侯之家多拖几家下水?”
“……”
贾放越听越急,他知道三皇子这般连番插话,正是将贾政陈述的整个事件中,最荒谬,最不易让人相信的部分都挑出来,予以强调,让人听来越发觉得贾政的话不可信。
果然,在三皇子这样一面评述、一面逼问的情况下,孟有德与邝韧山这两位,都露出惊疑之色,甚至悄悄地往后挪了挪,似乎不愿意与贾政为伍。唯有林如海,一脸的忧心忡忡望着贾政,却没有怀疑之色,应当是信屋及乌,信得过贾家的姑娘,便也信得过自己未来的舅哥。
他几乎又想要插话,这时贾代善咳嗽一声又开口了:“敢问三殿下,礼部高侍郎,现在何在?”
贾代善问到这里,夏省身这时也一弹跳起,几乎要扯住三皇子的衣袖,问:“周德瑜,高仕达现在在哪里?”
三皇子摇摇头,道:“不知道。”
“冯远招供之后,顺天府立即去查抄了高侍郎的家,抄出来一堆借据。”
“借据?”一群人齐齐发问。
“是的,”三皇子点点头,“他早已是赌债缠身,走投无路。高侍郎全家住着的那间宅院也已经被典了出去,当票马上就要到期了,当铺这就要过去收院子……”
夏省身听得一脸死灰,连声道:“早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谁想到……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这家伙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是……这不对,高仕达既然缺钱,那他就该是为了钱犯的事。
“现在高侍郎找到了吗?他是否是收了人大额钱财而出卖试题,之后卷款跑路?”贾代善急急忙忙地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