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咽道,霓虹灯交织成五光十色的美妙幻境,高楼耸立,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一切都全然陌生,黑线忍不住心生畏怯。
雨滴打落在它身上,黑线顷刻间从茫然抽离,本能地绷紧身体,俨如眼镜王蛇束起身体,强撑着摆出不可挑衅的气势一阵虚空索敌。
待确定没有潜伏的危险后,出来探查的几缕黑线软哒哒趴在地上,在意识里吵闹不休。
【去哪里】
【哪里】
【和谁见面】
茫然赶路的几天,黑线死了无数条,数量又恢复成一小股,它们疲惫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意识中的焦躁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更加紧迫。这种折磨它的紧迫让黑线无视了进化需要的能量,忍受饥饿比忍受焦躁要简单容易得多,于是它们再也没有力气,像是死物一般躺在路边暴露在人类的视野中。
“哎呦,哪个崽种哦,我才扫了地,有没有素质啊这群年轻人——”穿着橘色背心的大爷骂骂咧咧走过来,手里拿着奇怪的东西。
黑线应该弓起身体,让这个弱、弱小的猎物滚离它的领地,但是连翻滚都成问题的黑线,只能屈辱地任凭沾满尘埃的扫帚将它们扫在一起,然后夹杂了许多石粒、灰尘和落叶 ,猛然一下被倾倒入一个狭小的空间。
难闻的腐烂气息充斥身体,但是很快,黑线惊愣住了,它们仔仔细细从斑驳繁杂的气味里辨认出一股芳香——
它们急吼吼地往下钻,沿着塑料袋、滴着水的塑料瓶,抵达最下方,一个毫无呼吸巴掌大小的猫的尸体。
如果是个人类看见此情此景可能会怜悯地哀叹,可黑线只有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吃】
【能量】
它们欢呼雀跃、它们欣喜若狂、随即不管不顾地大快朵颐。
饿了几天的黑线沉醉地在新鲜的血肉里繁殖,滚动的黑潮紧紧裹住这来之不易的食物,不过三秒,拢紧的黑线便逐渐松散,里面连一根毛发也不剩。身躯里焕发出夺人的生机,黑线又有力气了,而更令它更惊喜的是,它似乎看见了一些零散的片段。
相似的建筑、纵横的道路,一些模糊的人脸出现又消失,随后,是一个站在一群猎物中发出闪耀光彩的……的……的什么呢?
黑线意识骤然安静,它几乎迷醉般盯着那个光点。
【闪耀的猎物】
这个称呼甫一出来就遭到其他意识的轰炸!
那是什么?不叫猎物,那它应该叫什么?
消化能量的黑线们舒舒服服挂在塑料瓶身上,在思考时按耐不住一种陌生情绪而不自觉卷动身躯。
原来除了饥饿、疲惫和焦躁,它还有其他情绪吗?
那现在它感受到的是什么?
黑线不明白,但是多亏这突兀出现的片段,它可以不再茫然地赶路。
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被多少人踩在脚下,这风尘仆仆的路途中,黑线并不是一无所获。它已经能熟练的伪装自己,只需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躯体尽可能不融合成粗壮的形态,是细长的、被风吹就会飘扬的模样,人类就会无视它们。当然,这样的伪装会付出一些代价,可没关系,黑线咬牙切齿的绷着身体,自己又感受不到疼痛。
然后它遇见了很多很多装有食物的容器。
它就这样抵达熟悉而陌生的小区。
黑线直起身体,像是石化般愣怔了好一会儿,随后意识里爆发出惊人的鸣啸!
【这里!】
【是这里!】
【见面!】
【发光的猎物!】
惊觉说错的细线立刻装死,微微趴在地上,但四周将它包围的自己,却仍然恶狠狠地将它的躯体打结。
【是人类!】
有黑线气势汹汹地纠正道。
它们马不停蹄地往里爬行,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天际被晕染成梦幻的橘红色。黑线除了开始有很多自己失去活性,进食后,现在的数量已经较为可观,也就是说,一定程度上,人类看见它们大概率会发出难听的惊呼。
黑线钻进花坛,避开一双双眼睛,沿着最不引人注意的边边角角爬行……中途遇见的一些虫子也不客气地笑纳。
当分散的黑线快要抵达熟悉的单元门时,一个天籁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你好,我叫陆行声,我们终于见面了。”
【是谁】
【是谁!】
【声音!】
【见面】
黑线一百八十度扭过身体,线头在急速摆动、搜寻,那种逼人的紧迫被另一种情绪代替——它的身体开始发烫发酸,胀胀的难受至极,但才苏醒不久的黑线还没有学会人类的表达用词,只能用最直接的躯体语言来袒露意识里的紧张和亢奋。
【陆行声】
意识海又掀起一阵巨浪,黑线们高呼着被浪尖顶上半空,它们飘荡,被一浪又一浪的欢欣拍打,带着一种重重的幸喜。
好不容易汇集的黑线又分散成肉眼不容易探查到的细丝,它们循着声音追去,顺从心意地攀爬上他的鞋面、裤脚。
“不好意思哈,我们以前见过吗?”
其他猎物的声音黑线丝毫不放在心上,它们只哼哧哼哧顺着裤脚往上爬,想像之前钻进猫尸里一样钻进他的身体,这种想要和他融为一体的念头不断冲击着黑线并不坚固的意志。
剩下一大群躲在不远处草丛内的黑线不甘地看着,细细感受着意识中那陌生的餍足。
但是黑线露骨的进攻终究停下,一根线头悄悄抬起,如醉如痴地铭记这个闪耀的人类的脸。
对方微微低头,长而密的睫毛轻颤,他苍白的脸颊晕开淡淡的疲倦。黑线想到自己赶路时的倦态,随即感同身受地心疼起来。
它挂在衣领的身体又酸酸的,像是要分泌腐蚀性的液体。
黑线立在他的后领处,随着晚风轻轻摇晃,它困惑且不安地注视着这个人类。
陆行声快速眨了眨眼睛,逼下眼眶泛起的泪水,而后颤抖着手在纸上写写画画。
躲在身后的黑线看不懂上面歪歪扭扭的是什么东西,它只是心疼地、无声贴在对方的下颚处,在意识中用最轻柔、最富有感情地声音去安慰他:【陆行声……】
然后呢?
黑线未能从零碎的片段解读出应对此情此景的台词。
【别——】
它们绞尽脑汁地憋出一句:【别难过】
第24章 线人
话落,黑线倒被自己惊人的说辞镇住。
【难过是什么】
【我为什么会知道难过】
但是再多的困惑也一点不紧要,它们跟随者陆行声的步伐往上走,一路上除了注意陆行声外就是被对方温柔的气息迷得找不着天南地北。
因为炎热的天气,对方的后颈生出一层细汗,在光线下闪着动人的光泽,黑线安安静静趴在肩头,随着他上楼的动作微微震动。
线头拧动一会儿,随后做贼心虚地侧过身体悄悄打量陆行声的脸。
很好,他没有注意。
线头默不作声地靠近,然后一头黏在对方裸露的皮肤上一动不敢动。
【!】
只敢趴在裤脚的黑线大受震动,随即往上弹射攀爬,试图也要在不大的蛋糕上争取分一块舔舐。
在无声争抢撕扯里,陆行声停在了807门口。
黑线难得分出一丝注意力给这个出现在片段里的房间,它们齐齐歪了歪身体,莫名地在这里感受到一种疼痛。按理说它们是不会疼痛的,但是为什么——
没有爬上陆行声身体的黑线沿着门缝进去,地上还有未清理的血迹,那是猎物的血。
门阻隔了人类的视线,不再躲藏的黑线拧成一股竖立在玄关处,意识中陌生的情绪在噗通噗通冒着泡泡,它还不能分辨太复杂的感情,只是有欣喜、比欣喜还高出一截的狂热,剩下的才是疼痛。
很好。
黑线决定了,这里就是它以后的巢穴。
感受到门口的人类开始远离,它将这新的巢穴抛在脑后快速追上对方。它看着对方顶着被晒得通红的脸颊询问一个又一个丑陋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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