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月明从狗嘴里把木牌拿下来,蹙着眉头念出上头的字,“唐……乔?”
唐乔?
这是他小姨的名字!
燕月明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拿着木牌就要回去找学长和老师。只是天公不作美,他没走两步就下雨了,脑海中马上浮现出山村规则——
【下雨必须撑伞,如果雨水是红色的,不要理会,不要惊讶。】
糟了。
燕月明来不及多想,连忙叫上大黄,飞快地冲进最近的一间屋子避雨。进去前他还不忘敲门,只是这雨来得又快又急,等他终于推门进去时,身上已经淋湿了。
那雨点冰冷刺骨。
燕月明冻得浑身一哆嗦,用上吃奶的劲冲进院子跑到廊下,再回头看——雨幕飘摇,竟是泛着淡淡的血红之色。
他很想按照规则上说的那样,不要理会,不要惊讶,但衣服覆盖的地方还好,他的手上、脖子里,这些直接被雨水打到的位置,哪怕只有零星几点,感觉都很不妙。
像一滴冰雨穿透了灵魂,一股不安开始从那破洞里钻出来。
有一只眼睛正盯着那破洞看。
就是这股子毛骨悚然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忽略。燕月明只能尽力平稳呼吸,而后从背包里拿出纸巾来,故作镇定地把雨水擦掉。
大黄也显得有点焦躁,叫声压在喉咙里,看上去很恼怒,可还是谨慎地没有再回到雨里。
燕月明又回头打量,这间屋子他还没有进来过,门上也没有出入须知,看来得更小心谨慎才行。总之,先找伞。
没带伞是他的一个失误。
此次出行前,他准备了好多东西,其中包括了伞。但就是因为准备得太齐全了,衣食住行什么都有,东西太多,反而在最后装包的时候,漏掉了伞这样的必备品。
缝隙里的规则又多,他虽然记性好,也不可能时刻把所有规则记在脑海里。刚才出门时又是晴天,他一时就忘记了可能会下雨的事,没有提前准备。
燕月明颇为懊恼,但后悔无用,只能往前看。这户人家一共五间屋子,外加一间小柴房。从屋里的陈设来看,就是一家很普通的农户。
农户家会有什么样的规则呢?
燕月明探头探脑,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可能会出现的规则,这才抬脚迈过堂屋的门槛。他心里想得好,只是抬脚迈进去,这么简单的动作肯定不会有问题的,谁知——
他的右脚刚落地,一股子被凝视的感觉就来了。这次不再是从后面来的凝视,而是前面,仿佛屋里的人都在回头看他,目光冰冷、逼视,犹如千斤重。
燕月明低垂着头,迅速收脚。
视线随之如潮水退散,徒留他一头冷汗。
“呼……”燕月明抬手捂着胸口,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出师不利。余光瞥见旁边的大黄,大黄正用一种“你怎么这么菜”的目光看他。
燕月明不信邪,过了两三分钟,又试一次。
他抬脚了。
他又收回来了。
“怎么办?”燕月明连着试探两次都不成功,腿有点软,蹲在地上抱着头小声叨咕,“难道是我进门的姿势不对?可我两只脚都试过了啊……农户家为什么不能进?为什么啊……”
他想不通。
这村子里的规则其实还挺有逻辑的,秀才的寡母不能与陌生男子同处一屋,郎中家的药可能有毒,王富户家在上演宅斗,而普通的农户家,照理说是规矩较少的。
难道说这户人家还有什么隐藏身份?
这前有雨,后有迈不过的门槛,燕月明能够活动的地方只剩下了这屋檐下的小小走廊。他只能在这里来回地走,踮脚朝屋里张望,可并未看到什么特殊之处,墙角、门板上也没有特殊标记。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燕月明冥思苦想,余光瞥见大黄,大黄也没有进屋,看起来颇为忌惮。
片刻后,一人一狗齐齐蹲在檐下望雨兴叹。燕月明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便把自己的背包打开,从里面翻找有没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
于是他就找到了——手机。
燕月明灵机一动,把摄像功能打开,自己站在屋外,把手机伸进去拍摄。这样倒是很安全,可见只要不跨进去就可以了。
如果伞就在门边,那他可以想办法把伞给勾出来。可惜当他观看录像时,发现那伞挂在很远的墙上,他根本没办法在不进屋的前提下把伞取出。
“唉……”
一人一狗再度望雨兴叹。
燕月明百无聊赖,又把那段录像打开反复观看,企图从中找到什么可行的办法。可看了半天他也没什么收获,倒是在看见挂着的腊肉时被勾起了馋虫,有点饿了。
饿了就吃呗,燕月明抬手摸了摸大黄,准备拿出最后的零食与它分享,然而就在这时,他倏然顿住。
饿了?
吃东西?
“我想到了!”燕月明眸光微亮,“是饭点啊。普通农户家没什么钱,家家户户都差不多只有自己家吃的口粮,所以我们不能在饭点登门,否则就是蹭饭,是不被欢迎的。”
大黄歪了歪脑袋,“汪呜。”
燕月明顿时有了信心。缝隙里时间流速快,他只要等待饭点过去,再进屋拿伞就行了。与此同时,他也明白了大黄不敢进屋的原因——
大概是狗肉也可以上桌吧。
第33章 山村喜宴(九)
茅草屋。
黎和平睡了一会儿就又醒了,醒来之后发现屋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便自己起来烧水喝。
水烧开的时候,黎铮就撑着伞回来了。
黎和平倚在灶房的窗户上看他,“你去哪儿了?小明呢?没跟你一起回来吗?”
“快了。”黎铮慢条斯理地收着伞,又随手把伞放在了屋檐下。而他话音刚落,燕月明撑着伞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山村小路上。
他撑着油纸伞,狗就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大约是怕跑得太快了,风会把雨水带进伞下,所以燕月明走得并不快。而大黄独自在前面冲锋,冲了一段又停下来等他,一人一狗倒也相处得很和谐。
黎和平端着水杯去门口接他,就见他的小徒弟迫不及待要给他展示自己的收获。他接过木牌,神情微讶,“倚红船上的身份牌?”
又翻到背面一看,“果然是她。”
黎铮:“刚才我也去了一趟河边,在岸边的芦苇丛里发现了船上的碎木板。”
燕月明刚开始还疑惑了一下他怎么没在外面看到学长,不过很快,他又被黎铮话里的意思吸引了目光,“所以,真的是倚红船翻了,大黄跟破裂的木板一块儿漂到了这里?”
大黄“汪呜”一声,好似在应和他的话。
黎和平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现在看来,留言的人的身份可以确认了,就是你小姨。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小姨究竟还记不记得、记得多少,是个未知数。按照气相局的规矩,我们是不可以在公民获救、并且回归正常生活后,再去旧事重提的。除非我们有公文。”
说到这个,燕月明也不确定了,毕竟小姨才是当事人,他不能替小姨做决定。于是他想了想说,“要不,等出去以后,我先去问问小姨?”
黎和平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现在的问题是,线索有了,他们要怎么出去呢?
黎铮:“等雨停之后,我们再去一次王宅。”
“那大黄呢?它怎么办?”燕月明舍不得把大黄留在这个诡异小山村,太孤单太可怜了,虽然大黄一直骂人,可它其实是一条好狗,可他又不确定能不能把大黄带出去。
面对小徒弟期盼的眼神,黎和平点头:“当然可以,只要它愿意。”
燕月明就去说服大黄跟他们一块儿走,雨声潺潺,那碎碎念一声声飘散在雨里、风里,轻轻柔柔的,没什么重量,也不让人觉得厌烦。大黄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间或抖抖耳朵,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雨停的时候,天也快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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