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秦沉声:“但这也不影响我杀你。”
“不。”黎铮的语气很轻,嘴角甚至有了点笑意,“我之前想错了,只以为你死了一次,变得更不择手段而已。但我现在想通了,当年苏洄之能跟你成为朋友,证明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至少,那个宿秦不会选择成为鸩的走狗。他可以杀我,杀苏洄之,杀任何人,因为他恨,可他最恨鸩,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
这一句“挫骨扬灰”,说得轻巧,却重若千钧。
宿秦的脸色一寸寸变得沉凝,望着黎铮的视线也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黎铮却愈发从容,哪怕身上沾着血污,也从骨子里透出优雅。
谁看了不说是个矜贵人儿。
仲春看得嘴角抽抽,又配合地跟他搭话,“那你说,现在的宿秦又是谁?”
黎铮笑笑,“是被鸩再创造的傀儡啊,披着宿秦的皮,却没了宿秦最后的底线,人没了底线还能是人么?”
仲春也笑了起来,“原来是傀儡啊。难怪死了又活,跟打不死的蟑螂一样,这么说来……他在这里叫嚣得厉害,其实并不能离开缝隙咯?一辈子再也无法见光、不能回到现实世界的NPC?”
宿秦咬牙,“你们以为这么说我就会——”
“你说他自己知道吗?”仲春打断他的话,用玩味的眼神打量着他,一边还在跟黎铮说话,仿佛在探讨什么学术问题,“知道自己其实已经不算个人了?还是说,他以为鸩大发慈悲救了他,以为自己真的像猫一样有九条命?以为自己获得永生了?”
黎铮没有回答,因为宿秦已经要发疯了。
“闭嘴!给我闭嘴!我就是我,除了我,还能是谁?!”宿秦再次发起了进攻,招招狠厉,完全不要命的打法。
仲春出手对敌,打了几回合,才发现黎铮还从容不迫地靠在墙边,仿佛是在街角拍时尚战损大片的超模。
你大爷的。
“你有没有一点绅士风度!”
“无。”
黎铮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回答得也漫不经心,甚至不是口头的“没有”,而是更偏向书面的“无”,让人听得格外生气。
他的手受伤了,鲜血顺着手背上的青筋蜿蜒而下,绕过腕骨,一直流淌到袖中。他还能做抓取的动作,还能打,只是手上黏糊糊的,难免叫人不悦。
这宿秦的情况……现在有点难办了。
如果他真的只是世界意识的傀儡,无法离开缝隙,那么对现实世界倒是没有影响。可如果放任他在缝隙里流窜,对于以后掉进缝隙的人来说,就危险了。问题在于,一次杀不成,两次杀不成,那要怎么才能永绝后患呢?
鲜血流淌下来,还是温热的,黎铮看向宿秦的目光,却带着打量、带着思考,逐渐失去温度。
如果宿秦已经不能再算作一个真正的活着的人,那么,用缝隙里的办法杀死他?丢进井里?还是黄金国的熔炉?
他甩了甩手上的鲜血,终于往前走了一步。可就这一步,他就顿住,霍然回头看向后侧方的民宅里。
谁在那儿?
第95章 遥远的鼓声
陌生的流浪者在窥伺。
如果是误入的普通人,都到这个地步了,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如果不是,那他们有什么目的?一直在暗中窥视,是敌是友?
黎铮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11号的流浪者,但对方既然躲藏得那么好,为什么现在又突然暴露?刚才那道视线太过直白,窗口一闪而过的人影……
是个女的。
对方是故意暴露的,为什么?想引他过去?
想传达什么信息?
电光石火间,黎铮想了许多,并快速做出了决断,“仲春,撤!”
仲春虽不明所以,但在作战时,信任自己的队友是基本要求,她立刻抽身,跟着黎铮撤退。宿秦当然不能由着他们跑,在后面穷追不舍。
“跑?你们不是要杀我吗?跑什么?!”宿秦人狠话也多,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弹药,一发轰过来,差点把路过的镇民都给炸了个人仰马翻。
仲春好险稳住步伐,就听旁边的黎铮还在那儿点评,“看来是商店里的压箱货。那店老板还留了一手。”
“你管他从哪儿弄来的呢,我们这是去哪儿?”
“找人。”
黎铮步履不停,目标明确。仲春也没有片刻耽误,余光瞥了眼后面的宿秦,还是忍不住问:“他呢?”
“既然他能复活,就不要白费力气。”黎铮道。
仲春想想也是,在心里咒骂一声,便干脆利落地把宿秦暂时抛到一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
如此干脆利落的无视,或者说战术上的蔑视,让宿秦几欲发疯。
“黎铮!仲春!!”宿秦永远不会忘记,他在缝隙里被围追堵截,被杀死的那一天。就是这两个人,帮着气相局和警方来抓他。
不过也是在外面混的,装什么正义卫道士?
只有屠刀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人才会怕的,才会揭开虚伪的表象露出真实。宿秦永远记得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最后的表情和姿态。
黎铮和仲春终有一天也会这样。
对,他都记得,他记得所有的仇恨、记得所有的过往,他就是宿秦,他就是他自己?如果他不是他,他还会是谁呢?
鸩?世界意识?等他杀了眼前这两个人,他就会报仇的。
没错,就是这样。
宿秦的心坚定起来,眼神却愈发疯狂。他看着黎铮和仲春的身影消失在街角,追不上了,干脆也没有追。
他看了很久,良久,才转身离去。
黎铮和仲春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刚才的窗口,暗中窥视的人已经走了,但窗口旁边的墙壁上,留下了熟悉的炭笔标记。
仲春面露思考,“这是指路标记,英文代表方位,数字代表距离,后面那个握手的图案,这是要跟我们谈话?”
两人对视一眼。
仲春:“走不走?”
黎铮:“走。”
那厢,戴着猫耳头盔的外卖员正在上方城的街头接受批评教育。
救助站的车停在一旁,穿着墨绿色制服的小姐姐给她登记了基本信息,见她还在神游天外,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回神了。下次开电瓶车可不能看手机了,要遵守交通规则,这次幸运,下次就不一定了,绝对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知道吗?”
女生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她有点蔫蔫的。谁能预料到她这一整天的遭遇呢,从极致的好运到极致的霉运,好像只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白天送了个外卖,竟然就送到了“主角”手上,晚上再送一个外卖,差点撞到了鸩。
这是骑车不能看手机的问题吗?
救助站的小姐姐告诉她:是的。
什么主角、什么鸩,都是虚的,骑车不能看手机才是真的。任你这一天惊心动魄,碰到了多大的事,违反了交规就是得在这午夜的街头接受教育。
听听那响亮的犬吠声,好像还没有跑远。枪声、呼喊声,还有头顶飞过的直升飞机,都能昭示着有什么大事在发生。
既远,又近。
她的心情复杂又奇妙,刚才那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还在心头没有散去,战斗也还在继续,但她好像已经回到了寻常的生活里,再次为柴米油盐而烦扰着。
“今天的罚款就不需要交了。”救助站小姐姐的声音又将她的思绪拉回,“不过你这单外卖超时了,好好跟买家和客户协调一下吧。”
“没事儿,他们要是知道我碰到了什么事情,说不定还要倒贴钱让我给他们讲八卦。”女生摸摸鼻子,对此不甚在意,这上方城人的习性她还不知道么?
她也一样。
好奇心蠢蠢欲动,想要围观那边的大场面,但与此同时她也知道“作死”两个字怎么写,怕死,就不敢去了。
蓦地,她又想到点现实问题,“对了,我这种情况,有补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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