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关系逐渐疏远,当我意识到事情不对时,为时已晚。他确实讲义气,可太讲义气了,所谓的道义,在他心里逐渐超过了理法、善恶。”
“不过这个时候,他也许心里不平衡,但还没到恨我的地步。”
“直到他开始杀人。”
“我也不知道他杀第一个人时,是为了什么。我只知道他们的买卖越做越大,不光救人,也收钱把人带进缝隙里去杀,或者在黑市倒卖一些从缝隙里带回来的东西,最终——他们被气相局盯上。”
“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希望我看在他救过我的份上,放他走。”
“我拒绝了。”
“我放弃了他。”
第94章 死死生生
“故事已经讲完了,阎队有什么高见吗?”
苏洄之靠着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阎飞,神色再度恢复从容,嘴角勾起的弧度也堪称完美。阎飞最不乐见他这副大众情人的样子,即便听完了这个故事,也不改初衷。
不过……
“我进搜救部之前在警队待过,见过形形色色的犯人。有很多人确实可惜,让你半夜睡不着觉,都在想,如果怎么怎么样,他就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下场。多少人就是毁在一点不起眼的小差错上,人生就径直往悬崖冲刺了。”
“但时间久了,见的人多了,你就知道没有这个小差错,也会有下一个小差错。你没有告诉宿秦绑架案的真相,宁愿他埋怨你,结果他的人生脱轨了;但你要是告诉了他,他埋怨自己的父亲,埋怨自己的出身,也许脱轨的速度更快,事实就是——他总得找个人来怨的。”
说着,阎飞将最后一口冷掉的咖啡灌进嘴里,品着那跟中药差不多的冰美式的味道,嫌弃地将纸杯炮进垃圾桶里。
“啪。”一个三分球,完美进框。
“当然了,我不应该说这种话,我们的职责就是尽可能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要是上头听到了,又要批我了。”他道。
“你刚才说的话,倒是跟阿铮很像。”苏洄之笑笑。
“黎铮?”
“是啊。”
“我跟他可不像。”阎飞矢口否认,末了忽然想起什么,追问:“我看了宿秦的档案,他被击毙的时候你并不在场?是搜救部和警方的联合行动?”
苏洄之微笑,“我可是很忙的。”
阎飞不由恍然。这才是苏洄之,怎么会因为一个宿秦就陷入自责和自我怀疑的怪圈里?每一个气相主播,都是绝对的理想主义者,为了理想可以牺牲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感性的时刻或许会有,但绝不会因此停止脚步。
“不过阿铮去了。”
苏洄之的神色变得柔和起来,“阿铮这个人,虽然总是嘴硬,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关心我的,又极其护短。他不仅仅为我出头,知道我当主播压力大,睡不好觉,特地搜罗了做熏香的材料给我,还给我亲手做了玩偶。你看到了吗?我发在网上的。”
阎飞无语。
吹,你就吹吧,牛皮吹上天也不怕爆了。
苏洄之无奈,阎飞不信,是他的损失。他大人有大量,不跟没有弟弟疼爱的人计较,遂又道:“除了阿铮,还有仲春。宿秦他们那伙人的生意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仲春,坏了他们那行的规矩,还伤过仲春的下属,差点结了死仇,所以她和阿铮都参与了那次联合行动,配合气相局实施抓捕。”
阎飞:“那个时候,宿秦确实是死了?”
苏洄之:“阿铮办事,不会出那么大的纰漏。”
言下之意是,当时的宿秦确实死了。阎飞不由琢磨起来,那这死而复生的宿秦,又是怎么回事呢?如果世界意识能够随随便便让一个人复活,那岂不是乱套了?
思及此,阎飞还真有点手痒,迫切地想要去缝隙里跟宿秦交手,亲自将他绳之以法。档案里明明白白地记载了,宿秦后期杀人如麻,一百多条人命,说一声刽子手也不为过。这样的人,多活一天都是威胁。
可惜副部长那48小时的约定还在,他还得等。
阎飞难得地担心起来,也不知道黎铮和仲春他们在缝隙里怎么样了,要是再对上宿秦,可千万别死啊……
那么此时此刻的黎铮和仲春,又在干什么呢?
“你竟然还活着?”仲春看着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宿秦,脸色铁青,异常难看。这句话就像在咬牙切齿,惊讶有之,愤怒有之,但更多的是忌惮。
此时的仲春已然受了伤,衣服破了,脸上、手上都沾着血迹,也来不及擦。就连站在一旁的黎铮,都无法再保持之前的干净模样。
宿秦也是如此。
可他竟然活着,他竟然还活着!
时间倒退回燕月明等人离开橙红小镇之际,两人冒着危险去探寻小镇,亲眼目睹了一场谋杀——更准确的说,是祭天。
镇长被镇民们投入了那口挖出来的巨大的井里。
连绵不断的地动因此停息,小镇恢复了平静。
可相拥欢呼的镇民们没有注意到旅馆老头那浑浊的、仿佛没有生机的目光,他站在火光的阴影里,站在明暗的交界线,看着人们,没有说话。
紧接着那井里冒出了水来,橙红小镇解决了缺水危机,但已经枯死的柿子树没有再活过来,剧情也由此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言出必践的基础规则被打破了,谎言开始充斥这片土地。
分辨谎言成为了活下去的必备技能,而失去了柿子作为重要物资的镇民们,开启了淘金生涯。小镇后面的那条河里,因为地动而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裂缝里渗出了金色的细沙。
黎铮和仲春判定这金沙应该是从黄金国来的,黄金国的金子同样是缝隙里的硬通货之一。等到下次滂沱列车来,镇民们依旧能用金子换取生活物资。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旅馆的规则也变了。前台老头开始给入住的外乡人发布任务,要他们杀死镇民。
旅馆老头和镇长的其中一个形态“老妇人”是夫妻,杀死镇民,也许是为镇长报仇。
黎铮和仲春都不在意,在镇上活动的时候,一边探索着镇子里的变化,一边继续找寻宿秦留下的踪迹。宿秦被大黄咬伤了腿的,行动不便,就算要跑也跑不远,而黎铮和仲春都是追踪的老手。
毫无意外地,双方再次交手。
彼时的黎铮和仲春没了拖后腿的,可以全力以赴,此消彼长,已经受伤的宿秦便落了下风。再加上淘金的镇民们乱入,拖住了宿秦的同伙,致使他们死伤惨重。
宿秦跟鸩有过交集,所以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将他活捉,看能不能获取更多的关于鸩的信息。但乱战之下,想要实现这个目标非常难,宿秦也狠,宁死也不落在敌人手上。
于是宿秦死亡。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两人将宿秦的尸体火化,也算送了他一程。仲春以为这就结束了,松了口气,打算休整过后,就跟黎铮离开橙红小镇,想办法出去。
谁知几个小时后的现在,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宿秦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第一次死而复生是因为鸩,那第二次呢?
仲春面色难看地盯着他,脑海中思绪泛滥,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而黎铮盯着他,忽然说:“你不是宿秦。”
宿秦笑得讥讽,“这么快就急着给自己找借口了?我不是宿秦,那我又是谁?”
黎铮:“真正的宿秦已经死了,”
宿秦:“是啊,可我又活了。”
黎铮却忽然用疑惑的语气,问他:“活过来的你,还是你吗?宿秦,他的心里虽然扭曲了,虽然愤恨、不甘,以至于犯下大错,但他不至于忘记自己最大的仇人是谁。如果他忘了,那将会是对他整个人生最大的嘲讽。”
闻言,宿秦的脸色微沉。
黎铮继续道:“他开始恨自己的朋友,恨所谓的宿命,但他最恨的,是鸩、是世界意识。如果恨意有优先级,那我跟苏洄之都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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