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霁。”
温凉犹豫着喊他,龚霁凑近,在拇指按压处,竟发现了一道颜色偏暗的狭窄伤口。
“这,这...”龚霁一惊,“方宸,你曾经接受过精神治疗?”
“我没有。”方宸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或者说,我不记得了。龚霁,你具体说说。”
“我了解不是很多。我这就去找叶部长,向他请教!”
“他现在自身难保。”
方宸叹了口气,简略跟他解释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龚霁又惊又怒,想要去帮助叶既明,可又被方宸拉住。
“你要相信他,如果他真是你口中运筹帷幄的导师,就该相信他的决定。你想帮他,就帮我吧。我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龚霁攥拳沉默片刻。
“...我想一想。”
方宸的唇张开又抿紧,到底还是没有打断龚霁的自我判断。
其实,以方宸的口才,想要说服、或是蛊惑龚霁这种满怀热血的理想主义者,实在是太容易了。
但他开不了口。
先不谈爸和哥的冤屈,光是他方宸自己,身上就裹着一大堆谜团。
他不知道今年自己年岁几何,也不知道自己有着怎样的过去,按照封雪的话来说,他甚至还是个在逃的案犯。
仅仅凭着支离的记忆,究竟能走到哪里、能查到多少?
明知前路渺茫又危险,他怎么能说服别人跟他一起走这条满是艰险的路?
...除了温凉。
方宸心尖一软,忽得看向许久都没有说话的温凉。
那人不知何时敛起了唇边懒散的笑,只用纤长的大拇指轻轻揉着那道伤疤,似在出神,眉梢稍微蹙着,神情疏离,像是罩了一层雾。
方宸被揉得不自在,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捣乱。
“连我自己都没留意,你是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伤的?”
“……”
“温凉。”
“啊。”
温凉才回神。
他看向方宸,那只狐狸倨傲的眼睛里隐隐有担忧。温凉看着看着,眼尾就愉悦地弯了下来。
“你忘了,我们刚刚是怎么亲的?”
温凉小声在方宸耳边表白,刚抬起五指,想要插进方宸的后脑,就被狐狸一眼瞪了回去。
心狠手辣的狐狸杀气四溅地笑了笑,眼尾眯了一个和善的弧度。
某只花孔雀只好讪讪地双手插袖,弱弱地投降:“不亲了,不亲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朋友 (四)
方宸心头的沉重不减,又喝了一杯没什么酒味的酒,显然味道不够,不过瘾,想要伸手从兜里掏出那瓶高浓度的烈酒。
温凉一瞬间头皮发麻,好说歹说,才哄得狐狸交出那瓶酒。
他想打趣方宸两句,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方宸略显低落的神情。唇边的话被温凉生生咽了下去,他唇角轻弯,拎着那瓶烈酒转向龚霁。
两杯下去,酒杯一撞。
“哎,龚霁,咱俩喝。来来,满上。”
龚霁不明其意,却也喝了,喝完想走,却又被温凉按下,一杯接一杯地灌。龚霁喝得头晕目眩,不得不一手扶着台阶,另一手胡乱地握着温凉的手腕,轻轻推阻了温凉的热情。
“唔,温少...温凉,其实,我的酒量也不是很好...”
“嗯,我知道啊。”
“?”
晕晕乎乎的龚霁又被灌了一杯,眼前天旋地转的,只能疑惑地问了一声。温凉又满上一杯,突然凑近,露出了真面目,笑眯眯地问他。
“唉,龚霁,你考虑清楚了吗?那个地下工厂的事,咱们一起玩玩?”
“玩?规章...”
“规章制度哪有人命重要啊,对不对?”
“这...”
“我懂你在想什么,你是很想帮方宸的,你不放心他,对不对?这样吧,你换个角度想。叶既明现在孤立无援,他也肯定很希望你能揭露这些罪恶的走私,对不对?”
“这,好像...”
“你答应了?”
“我...”
“好。以后,咱们就是好哥们儿了,喝!”
温凉不由分说地拉着龚霁,哥俩好地喝倒在台阶上。
方宸在一旁发呆,等到回神时,身旁的俩人已经醉叠在了一起。
他无可奈何地脱下外套,随手折了两叠,扶着温凉的肩,把衣服当成软毯垫在某人又细又娇的老腰下面,随即要笑不笑地斜眼看他。
“喂,干什么喝这么多?明天不过了?”
“伸手。”
“什么?”
“伸手。”
温凉两句醉话说得含混不清,方宸皱眉,还是依言伸出了手。
龚霁的军帽被放在了方宸的掌心里,端端正正的。
“卖身契。龚霁答应了。”
趁着龚霁醉酒不清醒,温凉花言巧语,轻易给方宸绑来一个行走的百科全书。
方宸怔住,一时说不出话,喉结向下滑了滑,只勉强吐出一个字来。
“你...”
“大家其实都很想帮你。但你不说,除了我,谁能知道?”
“……”
“又感动得不知所措了对不对?那就,夸夸我?”
温某人喝得绯红,抓着龚霁的手,招摇着朝方宸表功,坦坦荡荡,慵懒散漫,又明艳得招人心动。
方宸费劲地压下嘴角的弧度,表情冷淡,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抹了抹温凉眼尾火烧云似的红。
“有那么多种方法,非要喝酒。一点都不高级。”
可他想。
醉孔雀。
可真好看。
温凉靠在方宸怀里,把他的心动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笑着瞟了一眼方宸,而后者万般自然地把他揽在了肩上。
“太远了,过来点。”方宸淡淡道。
温凉自然乐呵呵地贴了过去。
方宸抱着温凉的腰,淡淡的酒味染得空气迷乱。
他手臂肌肉绷紧,本能地将温凉将身侧勒了半寸。
“嘶,干嘛勒那么紧,怪疼的。”
“别乱动就不疼。而且,很吵。”
“我没动啊,也没说话?”
“呼吸太吵,心跳太重。”
“?”
方宸转过头忍笑,又朝着侧门三只鬼鬼祟祟的脑袋递了个视线。
温凉招招手,笑道:“出来吧,帮你们把龚霁灌醉了。什么检不检讨的,等他醒了再说。”
夏旦第一个冲了出来,从小包里拿出一瓶不知名的药,一点点给龚霁擦在手腕内侧和太阳穴两侧,压着偷偷摸摸的开心、又有点担忧龚霁的身体,小脸被表情挤得很复杂。
萧易紧随其后。
他可毫不掩饰幸灾乐祸,拍着醉倒在地的龚霁哈哈大笑,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龚霁扶在肩膀上,边喘边朝着温凉方宸俩人竖了个大拇指。
“哥们儿,厉害!喂,刚才的事,我都听了。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大忙,不过,有需要就喊我。”萧易揉揉下巴,“不,还是没需要更好。以后啊,别老受伤了,我都快要被你们折腾死了。”
“行。那那些药,我不赔了?”
“唉?!!你个混球,不行!还钱!”
萧易又笑又骂,而方宸唇角微抬,两人之前的隔阂和误会,就这样简简单单地泯于一笑。
几人把两个醉得不清醒的人送到了各自的宿舍。
方宸给温凉盖好被,侧耳听了半刻,转身站在门口,双臂互抱,斜倚在门框上,声音平淡。
“少爷,偷偷摸摸跟着我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才从楼梯口转了出来,拖拖拉拉的,跟平常风风虎虎的柴小少爷一点都不一样。
“干嘛这幅表情?”
“...刚刚的话,我也听见了。”柴绍轩的拳头攥得很紧,指节青白,难以抑制的怒气全凝在手掌间,以至于整个手臂都在颤,“你是故意让我听到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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