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谭婷的事情,你都知道?”黑衣警察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老大那条短信的真正含义。
——他怀疑谭婷和APP之间存在着某种联系。
而这一猜测,在几句问话后得到了肯定。
眼前的女人太心虚了,情绪紧绷,眼神飘忽,每次提到谭婷时,她的肩膀都会颤抖一下。谭婷两个字对她来说意味着的不只是老板,还是一个不确定的,能深刻影响她情绪的人。
“你看过最近的热搜吧。”另一警察唱的是黑脸,见助理不搭腔,声音比之前还要严厉,“‘骄阳中学校一些学生利用‘至暗时刻’APP进行校园暴力直播,你在谭婷的手机上见过这款软件吗?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对警察撒谎可不是明智的决定。”
“没有。”助理抬腕看了眼表,慌张道,“抱歉两位,我再不出发就要赶不上飞机了,我得马上走了。”
“钱小姐,我们的问话还没有结束。”黑衣警察一改之前的温和态度,神情冰冷。
“可我真的要迟到了!”助理焦急得低吼。
“配合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如果你再这么抗拒,我们可以对你进行依法拘传。”
助理停下正要合上行李箱的动作,似乎放弃了抵抗。
“请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你是否知道……”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助理有些崩溃的跺着脚,头发随着摇晃的脑袋散乱下来,像是被已经被逼入了绝境。
另一边,经纪人倒是很配合。
面对警方的问话不卑不亢,还充斥着一点淡淡的无奈和不可思议。
问话完毕后,他们立刻给上司回了电话,“老大,经纪人这边说她没见过那款APP,看样子应该没有撒谎。”
刚把这通电话挂了,助理那边也传回一条信息:【钱小姐这边情绪不太稳定,从她表现来看,谭婷和“至暗时刻”关系不浅。】
收了手机,陈队再次抬眼。
镜面上继续上演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比起之前的各种报复,此刻的苗芯不再是复仇的厉鬼,更像是无助的小女孩。她无法为自己申诉和寻求庇佑,便选择将一切都放在众人眼里,让大家去评判。
陈队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出神地看着站在那张课桌前的苗芯。
有老师路过,她向他们哀声求助,老师却只看两眼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口的谭丽思,伸手替苗芯扶起桌子后,转身走了。
苗芯的眼神晦暗得让所有人痛心。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她带着大家回顾了她在人生最后这段生命中最灰暗的日子。
他们打她,骂她,苗芯都可以忍受。但她无法忍受自己被剥了衣服,像只癞皮狗一样暴|露在镜头下。
弹幕上不堪的言语,让她感到耻辱,自尊心已经消失了,有的只是最强烈的,想将自己藏起来的强烈愿望。
确定苗芯的心理防线被击溃后,他们强行在苗芯的手机上装了APP,让她拿着手机当一名真正的,可以被|操控的“主播”。
他们让苗芯打开直播在卧室里换衣服,也让她逃了晚自习去街上搭讪陌生人。还让她去天桥下和流浪汉挤作一堆。
一个尚未正式成年的女孩子,去和一群男人待在一起,那些人的用心之险恶。
田芳看得火气蹭蹭地往上冒,而且无论苗芯做得好或者不好,回头都是一顿挨打。
这些人打人很有讲究,从来不让伤痕留在衣服之外。加上苗芯刻意隐藏,她的父母一直没有发现。
再后来,他们开始了灵异直播,逼着苗芯在夜里摸出家门,穿着睡衣躺在坟地里。
女孩被吓哭后,他们会兴奋地打赏,这些钱进不了主播的腰包,而是进了房主的口袋。
大家觉得无所谓,本来就是为了视觉刺激才来观看的,而且谭丽思作为房主和APP的开发者、提供者,回本一部分钱不是应该的吗。
【这是xx墓园吧,我老婆就埋在那里的,小姑娘叔叔给你钱,很多钱,你在那里等我好不好】
【下次给小姑娘换条白裙子,每次都是校服,看腻了。】
一些语气和说法方式明显区别于学生的弹幕从屏幕上闪过,说明观众里除了骄阳学校的人之外,还有社会人士。
之前他的猜测没错,“至暗时刻”牵扯的范围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广。陈队走到谭婷面前:“你平时给谭丽思的零花钱大概多少?”
谭婷收回落在镜面上的视线,声音略微紧绷,“不一定。”
“不一定是什么意思?”陈队问得尖锐,“难道是她想要多少,你就给多少?”
谭婷张了张嘴,半晌才道:“我和她母女情分不算很深,但总归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没办法时时刻刻陪着她,给她很多关爱,只能在金钱上满足她。”
“你倒是个慷慨的母亲。”陈队讥讽,话锋突转,“你说是两个月前知道了‘至暗时刻’,在这之前,你和谭丽思之间是否有过什么大的资金转账?”
“最近两年没有,前几年有过一次很高额的转账,当时丽思在美国参加夏令营,她问我要钱的时候,我还问过她用来干什么,她说是捐给一个孤儿院。”
陈队盯着眼前的脸,“转了过少?”
谭婷说了一个巨额数字,陈队听得想发笑,是不可思议,匪夷所思的想笑,“这么大一笔钱,你让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去操作?谭女士,你不觉得这件事很难令人信服?”
“丽思很独立,我相信她不会乱花钱。所以才……”谭婷的眼睛又湿了,“我没想到她会骗我,拿钱去做那种事。”
“哪种事情?”陈队肃然道,“我可没说,‘至暗时刻’已经存在几年了。”
“你是没说,但我回忆了下给丽思的转账,的确只有几年前的那笔钱最可疑……”
“是吗,只能说谭女士的直觉很准,这款软件至今为止,至少已经存在四年了。”陈队发现这个女人不但会演戏,而且在观看过苗芯被欺负往事后,一改之前,心理素质稳定了许多。
他顿了顿,视线重新投放到正对面的碎镜上,“看到自己的女儿掌控全局,唆使他人对一个无辜女孩做出这种事,你作何感想。”
“正如丽思说的,她有错,但错的不只是她,那些顺应她暴力同学的孩子们有错,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有错。”谭婷情绪适时激动,完美表现出一个合格的母亲,在这种时候该有的愤怒和自责。
陈队有些烦躁,如果说之前谭婷的躯壳上有一条缝隙,那么现在,缝隙合拢了。
“你不觉得苗芯可怜吗?”他问。
谭婷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从陈队的角度看过去,女人似乎在笑,但他很清楚,谭婷的嘴唇一直抿地很直。
“可怜啊,非常可怜。”谭婷语气轻缓道,“所以我虽然担心丽思的安危,但我不会怪罪苗芯。”
“你真的担心谭丽思吗?”陈队反问。
“当然。”谭婷说完这句,转身走到了沙发旁,一个距离陈队较远的位置,她在防备。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白天早就过去了,留下漆黑的夜空与世人作伴。
镜子里,无数个苗芯跪在房间里,从书桌上取出早就藏好的水果刀。
她正对着镜子,手指描摹着自己的脸,脖子,肩膀,手指上的汗液和热气,在镜子上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苗芯对着镜子笑了笑,刀锋刺穿衣服,插|入肉|体。
无数张嘴因为疼痛而张开,发出尖锐而嘈杂的声音,“这是结束,又是开始。”
田芳用力捂住耳朵,觉得耳膜都要被刺破了。其他人也都不太好受,唯有谭婷,雕像一样钉在地上,仿佛在享受这种噪音。
镜子再次陷入了漆黑,但很快,黑暗褪去,镜子恢复到正常状态。
谭婷走到电视墙前,手指触上其中一块,“丽思,我是妈妈,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我是妈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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