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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命大臣自顾不暇(53)

作者:岩城太瘦生 时间:2019-10-23 17:14:34 标签:情有独钟 强强 宫廷侯爵

  汤药乌漆墨黑的,味道也不怎么好闻。
  甫一靠近,许观尘脸色煞白,趴在榻边咳嗽,几乎将心肺脏腑都呕出来。
  他吃了三年的药,许观尘以为自己早也已经习惯了,喝药如饮水。萧贽知道他怕苦,却也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喝一碗药,就要了他的命。
  许观尘忽然这样,他二人忽然都想起一个词来——回光返照。
  萧贽面色一沉,把蜜饯盒子拿近来,推远药碗,捻起一个蜜饯,送到他唇边。
  许观尘强忍着咳嗽,嗷呜一口吃了蜜饯,嚼了嚼就咽下去,然后端起药碗,也是很勉强地,喝了一口。
  还察觉不到苦味的时候,赶紧把汤药喝下去。
  许观尘长舒一口气,抿着唇,抬眼看萧贽。
  他这模样,分明又是索吻,还要他抱,要他夸。
  萧贽拿过药碗,把他抱到腿上,亲亲他还苦涩的唇角。
  一小碗汤药,许观尘分了好几次喝完。萧贽抱着他,他喝一口,就低头碰碰他的唇角,以资鼓励。
  就这么黏黏腻腻的,把一碗药喝完了。
  萧贽再陪他坐了一会儿,两个人随口说着话,不说元策,也不说雁北西陵,只说一些闲话。
  说起从前在青州初见,又说起在金陵城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三年,也说起福宁殿里的三年。
  许观尘道:“之前你问我,想起你抱着我走过宫道的那件事没有,我还没有想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萧贽答道:“元月初一。竟明一年,元月初一的事情。”
  许观尘掰着指头算了算,原本想说他就快要梦见了,却迷迷糊糊地,竟就这么靠在萧贽怀里睡了过去。
  他忽然没了声儿,把萧贽吓了一跳,萧贽试了试他的鼻息,还握着他的手腕,探他的脉搏。确认他只是睡着了,便轻手轻脚地把他放在榻上,帮他盖好被子。
  萧贽放下榻前帷帐,捡起墙角摔碎一角的玉佩,转身出去了。
  小成公公在外边守着,萧贽再往外走了两步,确认不会吵醒许观尘,吩咐道:“去找几个侍卫,有件差事要他们去办。”
  小成公公却道:“陛下是要派人去风月楼走一趟?”他俯身行礼:“元策殿下与小公爷说话时,奴才就在旁边,恰巧听了两句。”
  萧贽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他从前是做什么的,便道:“你怎么想?”
  小成公公俯身叩首:“奴才愿意带飞扬走这一遭,把许大公子的遗物取回来。”
  萧贽把玉佩丢给他,道:“你带人去,拿不回来,就把东西抢回来。”
  江南繁华地,属金陵风月最好。
  风月楼,又是金陵城中有名的温柔富贵乡。
  小成公公将玉佩挂在腰间,显眼得很,甫一进门,就有人迎了上来,带着他上了楼。
  楼上雅间,用绘着美人图的屏风与帷幔隔开,朦朦胧胧的好几层薄纱。
  元策生来是一副贵公子模样。帷帐那边正奏笛箫琵琶,他倚靠在软枕上,指尖随着乐曲在案上轻点。
  忽闻脚步声,元策连忙半坐起来,笑道:“小公爷倒是叫我好等……”
  门扇从外边被推开,小成公公站在门那边朝他作揖:“小公爷身体不适,奴才斗胆,向小公爷讨了玉佩,前来赴约。”
  元策顿觉无趣,兴致阑珊地躺回榻上,随口道:“进来吧。”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把你身后那个傻子留在外边。”
  他说的是跟在小成公公身后的飞扬,飞扬虽然心智不全,却也分得清楚好坏,听他这么说,“哼”了一声,也不愿意进去。
  元策身边的两个人守在雅间外。一个是戴着面具的那个,另一个就是那个模样普通的文人,他二人似乎总是跟着元策。
  小成公公暗中将他二人都看过一眼,觉得没有异样,安抚好飞扬,只身一人进了门。
  乐声不绝,元策枕着手,问道:“他自个儿不来求我,我怎么把东西给他?”
  “小公爷心系兄长,却实在是卧床不起。”小成公公答道,“殿下与许大公子并无交集,留着许大公子的东西……”
  “我与他没有交集,你一个小太监就有了?”元策斜睨他一眼,“实不相瞒,倘若当时许问倒戈投我,现在早已在我朝中加官进爵。”
  小成公公掐了掐手心,从从容容道:“倘若如此,许大公子还是许大公子么?”
  “是啊。”元策不知为的什么发笑,“所以他现在活成个鬼。”
  他二人话不投机,竟然也聊了许久。
  最后,元策竟道:“小公爷既然让你来,也不好意思叫你空手而归。”他随手一指:“那边的刀架上,许问的长刀,拿回去吧。”
  长刀生锈,小成公公费力拔出刀刃,看见近刀柄处,刻着二字“有怀”。这是许问的佩刀的名字。
  元策见他举动,便笑道:“你倒识货,也认得许问?”
  小成公公却道:“不认得,是小公爷教的。”
  元策料他一个娃娃脸的小太监,也不会知道什么事,再摆了摆手,就让他出去了。
  小成公公出去时,飞扬正气呼呼地靠在墙边。
  小成公公哄他:“走罢,别生气了,你观尘哥哥还等你呢,快回去看他。”
  “观尘哥哥总是睡着。”飞扬瘪了瘪嘴,“哥哥要是总不醒……”
  小成公公一惊,忙摇摇头,让他不要再说。
  他怕这话被别人听去,可是门外守着的那两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他二人一起出了风月楼,飞扬提着衣摆,道:“小成公公,刚刚有一个人和飞扬一样。”
  小成公公听不明白,问他什么意思,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直到了福宁殿,他才反应过来。
  飞扬的意思是说,元策身边那两个人,其中一个,与他一般,也是用活人炼成的武傀儡。


第54章 宫墙城楼
  许观尘再一次醒来时,是在深夜。
  萧贽警觉,他只动一动手指,便把萧贽闹醒了。
  许观尘的声音轻得听不见:“要喝水。”
  萧贽再抱了抱他,然后起身,将榻前帷帐用银钩挽好,端来一个小烛台放在榻前。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扶着许观尘,慢慢地把水喂给他。
  只饮半杯,许观尘便摇了摇头。
  他轻声问道:“什么时候了?”
  萧贽放下茶杯,用拇指抹去他唇角水渍:“才过三更,你再歇一会儿。”
  许观尘就呆呆地坐了一会儿,还是走神。萧贽把被子拉过来,把他裹成个小圆球,就这么陪着他坐了一会儿。
  许观尘似是自言自语:“梦见兄长了。”
  萧贽起身,把那柄生了锈的长刀拿进来,递到他面前。
  许观尘才有些回神,颇恍惚地抬头看他,眼中才有点光亮。
  “给你拿回来了。”长刀出鞘半寸,萧贽怕他伤着自己,刀刃对着自己这边。
  许观尘怔怔的,伸手抚上刀柄与刀身连接处。当时铸剑,此处的“有怀”二字,是他年幼时的字迹。
  他顿时心口一疼,喉头哽塞着,说不出半句话来。眼中朦胧,将那二字都模糊了,眼眶里滑下两滴热泪,滴落在刀身铁锈上,只把那刀锈洗得更真切。
  方才喝的那半杯水,这会子全被他哭出来了。
  萧贽见他哭了,忙道:“不该招惹你的,别哭了,别哭了。”
  他想将长刀收起来,但是许观尘死死地抓着刀鞘,他便用手捂着刀刃,又道:“我不拿走,你别哭了。”
  许观尘收住了泪,红着眼眶,把那长刀认认真真看过两遍,抚过长刀上每一个缝隙、每一寸裂痕,还有每一点陈旧的血迹。
  尚带着哭腔,他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兄长。”
  萧贽拥他入怀,拍着他的背哄他。
  原本萧贽也不会哄人,只是许观尘每回病时,他便无师自通了。
  许观尘双手抓着他的衣襟,趴在他的肩上,浑身颤抖,抽抽噎噎的。
  怕他久病未愈,这会儿又哭个不停,萧贽哄不好他了,用衣袖帮他擦擦脸,捧起他的脸,狠狠地亲了他一口,佯怒道:“不许哭了。”
  许观尘愣愣的,然后一个没忍住,就打了个哭嗝。
  萧贽捞起浸在温水里的帕子给他擦脸,许观尘冷静下来,也凑过去,趁着萧贽专心给他擦脸,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多谢。”
  帮他擦好脸,萧贽一抬手,把帕子甩回盆里:“做什么忽然说这种话?”
  “忽然觉得,很对不起你。”许观尘挠了挠头,低头垂眸,“从前总是躲着你,现在又总是麻烦你,好像和我一起,我的什么坏事都被你赶上了。”
  萧贽还想装凶,让他别胡思乱想,快点睡觉,但是对他,却再也凶不起来了,装的也不行。
  病着的人,就是娇气一些。
  又默了一阵,许观尘问道:“师父有过来吗?”
  “你睡着之后来给你诊过脉,改了药方就走了。他说事关你的性命,拦不住他,便让他走了。”
  “这样,下回他再来,把我叫醒。”许观尘想了一会儿,“能不能让你的人暗中查一查师父?我总觉得……”
  其实萧贽早已经让人暗中查玉清子了,只是不愿意叫许观尘知道,便应道:“好,等会儿我吩咐下去。”
  许观尘想了想,又道:“上回那个地图,我拿给表兄看了,你有空问问他,看他解出来了没有。”
  萧贽一一应了:“好,我明日就问他。”
  “元策遇刺的那件事,还有在查么?”
  “萧绝在管。”萧贽道,“你睡着的时候他来过一回,嚎得太大声,怕闹着你,把他赶出去了。”
  许观尘还要再问问别的事情,此时,宫墙那边传来宫人打更的声音,萧贽便把他按到榻上,让他躺好:“睡吧。”
  “睡不着了,都睡了一天一夜……”许观尘脸色忽然一变,一手推开他,一手掩着嘴。很浓重的铁锈味,许观尘一愣,却低声抱怨道,“怎么回回都吐血?”
  他拿开手,手心里一抹鲜红,很是刺目。
  仿佛是早已习惯,许观尘拽住他的衣袖,很平静地通知他:“又犯病了,热。”
  萧贽见他额上朱砂又没了颜色,便也知道他是犯病了,从暗格里翻出殷红的丸药,喂给他一颗,然后给他披上外衫,抱着他往殿外走。
  这回吃药吃得及时,许观尘尚有一些清醒的意识,思绪杂乱,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心道难怪,他说萧贽的手劲儿怎么这么大,原来是这些年抱他,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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