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亓坐在桌案前,有一搭无一搭地摆弄着那架“清凉自然风”,拨动叶片,带动连轴缓慢转动,凉风习习拂过。
“发了汗,别贪凉吹风,”乔珩端来温水放在桌上,抬手拦停了扇叶,才浸湿锦帕替他擦拭着脸颊,“先用帕子擦擦身,待汗消了再沐浴吧。”
“嗯。”
温湿的帕子轻沾过他的颊鬓颈前,乔珩身上的朝服未去,周身的檀香沁溢。
“今日乏了,不想沐浴了行不行……”许是饮酒的缘故,齐亓的嗓音听着格外纤软勾人。
失焦的眸子泛着水样的柔光,眼前的红衣也涣散成漫天红霞,席卷着两厢色授魂与。
摸索至乔珩腰间,勾住他朝服的腰带,将人猛的拽向自己。
“亭砚,别闹。”
“让我抱一会儿……”
齐亓就这样腻在他怀里,半晌,脸颊忽然缓缓蹭过他的衣袍,乔珩轻笑着抚了抚他泛红的耳垂,随即放下锦帕,拦腰将人抱起,快步走进内室。
“既不沐浴,那便换身干净的衣衫,乖,先脱衣吧,我去拿件寝衣来。”
欲叫住乔珩,提醒他拿那件身水红色的,可望着那道背影却出了神,一念贪婪间便也忘记了开口。
里衣浸了汗,贴在身上稍有些不适,齐亓一心想要快点将它褪去,于是胡乱地扯起自己的衣带,奈何酒劲上来,手指也开始不听使唤,且他佩戴着护臂的右手本就做不得什么精细活,致使那原本松散的扣结反倒紧缠在一起。
他不悦地低头盯着那打成死结的衣带,身体不自主的向后仰躺到床榻上,直至衣鬓散乱也没能将它解开。
乔珩拿着寝衣回来时,瞧见齐亓正躺在榻上和衣带较着劲,便赶忙笑着上前扶他坐好,替他解起衣带。
恍惚间瞧见拿来的正是那身水红的衣衫,齐亓又没心没肺的笑着道:“嫁衣有了,如今就差喜烛和两盏合卺酒了。”
闻言,乔珩手中的动作稍顿,笑问:“都是从来听来的?”
“我问过德叔了,听他说迎亲前都是要事先备下这些的,只是男子成婚不能如寻常嫁娶办的那般周全,”说着说着,他眸中的光微微闪动,“我已拜托了德叔尽量替我备的详尽些……之后我们成亲吧。”
乔珩的手轻颤了下,眸中水光焕衍,“好……”
对上他的眸子,齐亓认真地说道:“玊之,我爱你。”
他终是盼来了这一天,犹如一场好梦初醒,梦中之人仍在身边。
“我也爱你。”
衣带渐宽,衣袍尽数散落,肩头铳托留下的印子变得格外抢眼。
“还疼么?”乔珩轻柔地摩挲着那片淤青,指尖的温热让齐亓贪恋不已。
欺身将乔珩扑倒在床榻上,捧起他的脸颊轻轻吻了吻他的唇,道:“原是不疼的,方才解衣带时又疼了……”
“傻瓜,还是由我来吧。”说罢,他便揽着齐亓翻倒在锦被上。
……
三日后清晨,府上迎来一位稀客。
她站在乔府门前踌躇了约有两刻,最终上前叩了门。
不多时,大门从里面打开,德叔应门道:“大清早的,谁啊?”
“大、大叔,我是李无言,劳烦通传一声。”
自打那日在琅城的“祈芒节”中一别,至今不过才一月有余,当李无言寻上门时,齐亓却已经快认不出她。
先前她总身着细锦制成的窄袖骑装,举手投足之间满是飒爽英风,而此时她已换了身粗布短褐,面上积蓄着万重疲态,人也瘦削了不少。
“李姑娘,你是逃荒来的?怎的成了这样……”齐亓执起茶壶,斟满一杯茶递给她。
李无言接过茶杯,仰头一口澄下,道:“正是如你所说,我的确是一路北上逃到这来的,万般无奈之下才来投奔……”
茶饮得过快,她猛地咳了几声。
“慢慢说。”
“我手下众人不知何故突然生了内乱,加之周郡派兵围剿,现今只剩了不足二十人,她们当中有许多是孤苦无依之人,一路忠心追随我,如今旧部已散……”李无言说着说着,话音渐渐弱了下去。
她的话虽未说的明晰,但言外之意乔珩早已明了,“李姑娘治下之人的身手我是知道的,倘若甘愿,即日起便归附我手下的‘霜影’部中。”
身上背着几条擎夜卫的命,也只有在他的蔽护下才最为安妥。
“小女谢过乔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今生没齿难忘!”她当即起身,郑重其事地向乔珩行了一记大礼。
齐亓本想戏谑她今时懂了礼数,可抬眼瞧见她因喜极而盈泪的眸子,便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将桌上的一碟翠玉豆糕推到她面前,问道:“李姑娘,你一路奔波至此,眼下可有安身之所?”
“有……在三春堂,那的老板娘与老霍是故交,他先前曾告诉过我,若无落脚之处便去城西找桃华。”
第三十七章 初五
往后的两个月中,王工匠又着手协助赶制出十杆火铳,凭借着先前的经验,这次的制作工艺更为完善精良,工期也较前大幅度缩短。
齐猛离京前向西郊大营递去一封落有帅印的手书,嘱意总兵甘昭协同调度,派一队劲旅在齐亓的指导下先行试用火铳,并交代此举必当审慎从事,若有走漏风声者,一律以军法论处。
试用的火铳依旧采用竹节制成的子窠,最大程度降低了原料上的消耗,随着改良的逐步完善,其火力也已达到令人咋舌的地步。
相距百步之外的木靶一击便碎的四分五裂,四指厚的砖石也可轻而易举地击穿。
为了能将在实战时由冲力造成的影响削弱至最低,肩甲也做出了相应的调整,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一连两个月的奔劳,每日从营地返回乔府后,齐亓又继续挑灯投身于其他兵武的改良之中,身上好不容易养出的几斤肉又掉了个干净,随着私建的“火铳队”渐渐步入正轨,他终于难得迎来一日空闲。
这日天色刚刚泛白,他无故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榻上坐起了身,腰身随即被乔珩环住,“昨日忙到后半夜,今日怎还起的这样早。”
“最近总睡得不踏实……”齐亓望向窗外,院中的合欢已经开始有了败落之兆,眼前枯白与浅茜交汇绵延,他挽起袖管用力揉了揉略有些模糊的双眼,道:“今晨这是起雾了?”
乔珩很快察觉出了异样,抓住他仍在肆意蹂躏着双眼的手,道:“亭砚!别揉了,我这就差人去请大夫。”说着便翻身便下了榻。
“没事儿的,许是这段日子累着了,歇息几日就好,”齐亓拉住他的袖摆,哑然道:“又让你费心了。”
每月命人去往医馆抓配补药时,都会将大夫请到府上替他诊脉,除了道出他脉象沉缓无力外,并未提及其他不妥之处。
“以后绘制图纸时多点上几盏灯,那豆大的灯火太过昏暗,属实伤眼,还有,若是身体再有何不适,不许瞒着,马上告诉我。”乔珩的眉宇仍颦蹙着,言语间也带出了些许责令的意味。
齐亓不由得嗤笑出声,探身上前攀住他的腰,手指在他腰侧挠了两下,饶是有几分没脸没皮道:“得令,草民谨遵大人之命。”
“还笑,贯会胡闹。”擒住在自己腰际胡乱抓挠的手,作势轻打他的手心。
微微吃痛,齐亓飞速抽回手,佯装出一副痛心的模样,道:“还记得从前有个人说过最爱看我笑,这才不到一年时间便已然生厌了,到底是岁月不居,盛年不再啊……”
这话他只当是句玩笑说出口的,但想起昨日偷偷拔去的那几根白发,心底总会生出些烦闷。
可就是这句玩笑话,使乔珩忽觉一阵仓皇,他忙将齐亓纳入怀中,道:“不会的,亭砚,不管将来是皓首苍颜或是年华垂暮,我都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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