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皇宫后,德叔对他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又常常在他面前抱怨那些拜高踩低,见乔珩失时落势便来踩上一脚的人。
齐亓听进心中怎么都不是滋味。
他甚至想过,乔珩实在气不过,即便是将他暴打一顿也在情理之中,他打过几年仗,也还算是扛得住揍的。
乔珩摸到他腮边的泪珠,以指腹温柔的抹去,随后认真的说道:“亭砚,你知道的,我从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况且,那个位置我早就呆的厌烦了。”
我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你越是这样说,我便越觉得愧疚难当……我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偿还的起……”他的手慢慢攥握成拳,抵在乔珩胸前,眼泪滴落在手背上,又滑入衣襟里,慢慢晕开成一片。
“亭砚,如果你真的想要补偿我,那就兑现你说过的话。”将齐亓抱起跨坐在自己腿上,手臂向后环过他的腰,顺势往怀里一带。
听他这么一说,齐亓的眼泪都忘记掉了,低下头,想要透过黑暗,找寻着乔珩的眼睛,却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前:“什,什么。”
“你说过的,要……”
他的话正说到一半,车夫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大人,已经这么晚了,我们是不是先寻个地方歇歇脚?明日晨起再继续赶路?”
“……好。”
踌躇许久之后,他才有勇气对齐亓说出这些话,只想要他的一个回答。
不论是否是他想要的答案,他还是想要知道。
不过,现在怕是又要功亏一篑了。
“玊之……你方才是想要我怎样……”齐亓一心想着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他迫切的想要知道,乔珩需要怎样的补偿才能稍宽心些。
“要你……不许哭了。”乔珩无奈的笑叹道,接着捧起他的脸,抹掉他脸颊上的泪渍。
向来敢作敢为的乔珩,终究还是不敢开口问齐亓当日皇宫所说的话,是否当真。
第十七章 琅城
车马兼程,不足十日一行人便风尘仆仆的抵达了琅城。
后来这几日,乔珩无意再将那句未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齐亓也没寻得合适的时机开口。
沿海的郡县即便到了五月仍是凉意习习,软风拂面时,总带着些许湿冷。
刚掀开帘子,一股冷风迎面而来,齐亓当即打了个寒颤,他探头向外看去,远远的瞅见了城门下站着两人,正是凌世新与霍晁古。
正欲伸手与他们打声招呼,却发觉肩上微微一沉,他侧过头看见乔珩正拿着件披风,轻轻搭在他肩上,关切的说道:“亭砚,马车要停了,坐稳些。”
“嗯。”
“亭砚!乔大人!”
马车在城门前缓缓停下,厢门刚一打开,凌世新便迫不及待的大喊着跑上前去。
霍晁古则迈着四方步,在后面慢悠悠的走着。
四人多日未见,简单的寒暄过后,便动身前往落脚的客栈。
一路上,凌世新都紧紧跟在齐亓身边,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诸如哪家饭庄的菜色上佳,哪家酒楼的陈酿滋味不凡,哪家店铺里见着京城里没有的稀罕玩意儿等等,俨然一副“纨绔出游”的模样。
“亭砚,你先到客栈里歇歇脚,这琅城里的夜市有趣的东西多的很,难得有机会出来一趟,晚些一起去逛逛,好不好?”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齐亓,凌世新一眼便看出他有心事,就连乔珩在他看来也有几分古怪。
虽然在某些问题上,凌世新总是莫名的迟钝且固执,但在某些方面,他又能做到比一般人看的更加明澈通透。
他知自己向来嘴笨,不善言辞开导。
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带着人一起去四处走走,放松心绪。
困囿一隅,很多事情会越来越难以琢磨的清楚。
齐亓闻言并未马上回应,而是侧头看向走在他身旁撑着纸伞的乔珩,却见他一言不发,望向远处屋舍侧后方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神情隐隐的生出些许戒备。
眼前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齐亓也警觉的看向那处。
这一看,他顿时心下一惊。
他敏锐的察觉到那屋舍后面闪着亮光的东西,是一支箭泛着寒芒的箭头,正径直的瞄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玊之,小心。”齐亓不露声色的低声说了句,脚步也放缓了许多,顺手拽住凌世新的衣角,而那人却下意识的往前上了一步,护在他身前。
“嗯,”乔珩轻应一声,随即对霍晁古说道:“霍先生,可有其他回客栈的路?”
那二人瞬间明白了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也跟着提了几分警惕。
霍晁古果断的回答道:“有,跟我走。”
说完快步走进身旁一条巷道中,三人也紧跟在他身后。
躲在暗处的人见状只得暂且收了弓,闪进身后的巷子,只在须臾之间便不见了踪迹。
一行人迂回到了客栈,没做片刻停留便进了房间。
凌世新进门便谨慎的将门窗通通关好,落好闩,拿了纸笔铺在桌案上,面带严肃的提笔写到:“当心隔墙有耳,我们用笔在纸上交流。”
三人点头,凌世新为他们布好纸笔。
思忖了片刻,他又提笔龙飞凤舞的写下一行字:“我现在有个问题,盯上我们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不过大概从你们到琅城那天起就已经被盯上了。”乔珩执笔写到,他凝神了少顷,又在纸上落笔:“他的目标不是你们。”
如果目标是那二人,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又在城中逗留多日,怕是早已死上八百回了。
齐亓微微皱眉,执着笔却迟迟没落下,他在心中推想着:目标也不会是我,那便是玊之?可他怎么知晓我们会来?莫不是……一直在此地等候,借绿磷硝石引我们到此处?
想到这,他锁眉不展,落笔写下:“二位近些日行事可隐蔽?”
霍晁古笃定的点头,随后写下:“一向隐蔽,与旧友会面都是选在天黑后,在家中,屏退掉旁人。交流也同现在一般,用以纸笔,过后便将写过字的纸焚烧尽了。”
一张纸寥寥数句便写满了,凌世新又重新拿了张白纸给他。
“那今后我们若是想要行走在琅城中,岂不是十分危险?”凌世新挠头,在纸上写了一句,几人看后良久的未做回应。
“无妨,有我在,定护诸位周全。”乔珩落笔写到,写完便顿了笔,却见一只手轻柔的覆上他的。是齐亓带着些许温凉的掌心贴敷在他手背上,缓缓握住他的手,指尖抚摩着他手心因常年握刀而留下的薄茧。
他微怔后看向齐亓,只见他眸中透着淡而温柔的坚定,仿佛在说,我同你一起。
自知欠下他许多,不论是知遇恩还是相守契,所以不管前路是否道阻且长,齐亓此刻唯想一路陪他走下去。
乔珩回以他一个温霁的笑,转而回握住那只手。
目光熠熠如辰星,辉如清皎月,正如二人年幼初相见时一般,齐亓终于将他带回到这烟火人间。
相隔许多日,几人再次相见时,凌世新隐隐的察觉出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微妙,而亲眼看见齐亓“大胆”的举动,更是惊的他下巴快要落了地。
瞥了眼坐在身边已经惊到石化的凌世新,霍晁古无声轻叹,随后淡定的继续落笔写到:“如此甚好,先谢过二位了。关于绿磷硝石,所查探到的消息并不多,但所查到的另一件事,或许二位会更感兴趣,可否听在下慢慢道来?”
慢慢松开乔珩的手,而后两人同时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愿闻其详。”
这二位当真默契。
霍晁古默念一句,笔下也不再停辍,原原本本的将所得到的情报写了下来。
“托故人寻到了从前在宫中做过差的老内侍,向他打听到些绿磷硝石来路,听他说那东西在前朝时是作为属国朝贡,每岁进贡我朝的,一直由兵部收管着。直到边境作乱,属国借机造了反,才不再有绿磷硝石入国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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