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手,冲他道:“好,我答应你,以后我不和他们说了。”
高悠悠随即沉默,眼睫微垂,面容如雪塑的泥造的,又一次地没了表情,安静得好像要在原地坐化似的。
安静成这样,我又纳闷了。
他大费周章地把我叫出来,就为了说这个吗?
“我不知道凌熙让和你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你要是不打招呼,一个人去了这小无相山,我可是不会在后面干等的。”
高悠悠终于开口:“以你现在的伤势,又能做的了什么?”
我一愣,不服地笑道:“我伤势是没好,但我振臂一呼,不知多少个人肯为了我冒险,你难道不知道?”
高悠悠瞪着我:“所以呢?”
我怕他真的不打招呼就走,干脆盯着他,盯得紧了,连上身肌肉都是紧绷的。
“我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毫无准备地去了,又落入陷阱,受了重伤,我必得带着乌泱泱一堆人把你逮回来,让罗神医用最贵的药去治治你!你这一欠,只怕不止要掏两年的粪,五年十年都不止!”
我以为高悠悠听了这话,必是要冷笑不屑,或者讥我几句的。
但他听后,只是皱了皱眉,道:“你实在很吵,连和我安静坐一会儿都做不到。”
这家伙约我出来就想和我坐屋顶?这屋顶就这么迷人吗?
我笑了:“你要是想让我安静点,那就把事情都说出来啊。”
高悠悠沉吟片刻,道:“我膝盖上的伤,不是凌熙让打的。”
我一愣,高悠悠看向我,道:“当时他在众人面前,与我为敌,借着打斗的话约我出去,实际上,是在向我求助。”
我一愣:“他一个掌门人,向你求助什么?”
高悠悠道:“他提起当年,说他一直在怀疑师叔之死非我所为,后来他自己明察暗访,算是查到——师叔的死,与尹向闲有关。”
我道:“你说的是,昔日小无相山年轻一代的第二高手——‘富贵闲人剑’尹向闲?这人按辈分算,不是你的师兄吗?”
高悠悠点头:“凌熙让说,当年尹向闲是得了北地三公子之首——聂楚容的帮助,才敢对着我的傅师叔下手。聂楚容一心操控武林格局,本想赶我下台,然后捧尹向闲上位。”
我冷笑道:“但是他们失败了,继承掌门人位置的,是凌熙让。”
高悠悠淡淡道:“那是因为尹向闲在那一日大堂上朝我发难,被我杀了。”
尹向闲与章师姐等人不同,章师姐对高悠悠是有照顾的,但尹向闲从平时就与高悠悠关系极为不善,在那喋血一日更是落井下石、句句挑拨他与其他同门的关系,基本没半点情谊可言。
所以高悠悠说这话的口气,也说得是平平常常、无情无绪,不像是说杀了一个师兄,倒像是在说邻居走丢了一只小狗狗,树叶上掉下一条毛毛虫似的。
我道:“凌熙让继了掌门人的位,他虽然不是聂楚容指定的人选,但人品尚可,应该也没有什么把柄落在聂楚容手上,他向你求助是因为什么?”
高悠悠眯了眯眼道:“因为当年杀死傅师叔的凶手,并不止尹向闲一个人。他一个人,也万万做不到这样天衣无缝的陷害。”
我眉头一皱:“我当年让郭暖律去查,他查到的是,能把无相随心指练到和你一个水平,且当日有机会杀死你傅师叔的人,还有两位前辈,也就是你的王师叔、白师叔。”
高悠悠道:“凌熙让怀疑他们中有一个人,就是杀死傅师叔的帮凶,现在他还与聂楚容合谋,要寻机陷害推翻他,捧另外一个人上位。”
我道:“这推测倒是合情合理,但是凌熙让……这个人可信吗?”
高悠悠道:“我没有立刻信他,当时我让他先走,我想留下来考虑一会儿,但他离开没多久,庭院里忽翻出一个神秘的高手,这人一身灰袍,大白天地蒙着脸、戴着斗笠,与我交起手来。”
我皱眉:“所以你是被这个神秘人打伤的吗?”
高悠悠目光一冷:“是。”
我叹道:“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和我说呢?”
高悠悠沉默片刻,忽的把小腿的裤子往上一拉,露出了他受伤的膝盖。
我一眼看去,忽的僵住。
他当时受伤的时候只是鲜血渗出,我没看出什么,可如今血被擦了干净,那伤口周围,居然呈现出了一种在极地冻伤后才会留下的特殊青紫色。
我全身血液好像也在这个时候冻结,一种尖锐而可怕的可能性刺入我的心头。
高悠悠把衣服拉回去,沉声道:“那个人的内功路数,和仇炼争的一模一样。”
我眉心猛地一颤,几乎要从原地跳起来。
他却继续严肃道:“但是这个人比仇炼争要强大、可怕许多,最起码,多了二十年的内力修为。”
我掩住内心的波澜起伏,深吸一口气道:“倘若是这样,那他应该把‘天冰缥缈掌’至少练到了第八层……甚至是第九层……”
我曾经疑惑,为什么言风逸在受了我那样赤热的一掌后,居然可以在三天后就活蹦乱跳地来追杀我。
现在我全明白了。
如果当时的“照天耀地门”内,就有这么一位内力超绝、武功不俗的寒掌高手在,那他当下就可以以寒力化解我推入言风逸体内的热力。
他的武功修为比仇炼争强二十年,化解我的热力再轻易不过了。
倘若他真的是练到了第九层,那……那高了我足足两层,岂非完全形成了等级压制?
而且这样一个人,恐怕还是为着聂楚容效命的!
我压住心慌,看向他:“这就是你约我出来单独谈话的原因?”
高悠悠坚定道:“如果你坚持和仇炼争在一起,你必须得知道这个。”
我叹了口气:“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高悠悠目光炯炯地凝视着我,忽道:“你还是要和他在一起吗?”
我的笑容有些发苦,但还是回答道:“是,我还是想试试。”
都到这一步了,再难再险的事儿不也得试试看吗?
要只是门派恩怨,我反倒觉得我们的未来会很难。
因为这世上越简单的事情,解决起来越是很复杂。
可扯上聂楚容这个幕后大BOSS,简单的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我反而觉得未来有些明朗了。
倘若查出来,仇炼争那师父或师叔真在给那聂楚容暗中效命,那就是在助纣为虐,是在祸害忠良,一下子就从世外高人下降成黑社会大佬的狗腿子了。
那一向嫉恶如仇、杀贼为先的仇大门主,总不至于帮着他的恶师父(叔)吧?
我把话和高悠悠说了一通,他却只是瞪着我:“反正,你就是要和他在一块儿。”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面上表情幅度并不大,我却从他的口气里竟然品出了极具人味儿的不甘、恼怒,甚至是恨铁不成钢。
我笑道:“你不也还是要走吗?”
高悠悠:“我是要走,你劝不住我。”
我道:“你走可以,但不能这么毫无准备地走,我会拜托阿渡、梁挽,他们欠了我的人情,你带上他们走吧。”
高悠悠眉头一皱:“带他们做什么?”
我道:“凌熙让是不是完全可信,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三个人若是与你联手,天下可没有任何人可以打得过你们。你带着他们去,我才放心。”
高悠悠断然拒绝:“不行。”
我苦笑:“你是在帮凌熙让,你找他们,也是凌熙让欠他们,不是你欠他们的。”
高悠悠迅速摇头:“还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啊?”
“我已经决定找别人了。”
我一愣,道:“谁?”
高悠悠听了这话,居然淡淡一笑。
“还能有谁,郭暖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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