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炼争只道:“我知道,但我忍不住。”
就算立场上是敌人,还是忍不住去喜欢。
但就算忍不住去喜欢,立场上还是敌人。
他还是没法抛下这喜欢。
我还是不能信他到完全。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像是忽然被打破了幻境似的,只沉默地站在那儿,似乎是等着我吃完。
我就坐在房间里,一口一口地喝着汤药。
一抬眼,我看着敞开的门,看着敞开的他。
他身躯靠着门框,微微闭眼,那光像一层金边似的镶在他曲致有力的臂胸轮廓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俊气与恬美,像是连老天爷都不舍得把他照得太难看,要让他连闭眼都透着俊。
我看得心里微痒,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平时能一口干完的汤药,如今竟小口小口往里送,姿态都端庄了许多。
因为仇炼争平时是不会留下来看我喝完的。
他通常是放下汤药就走,省的被我偷袭。
可今日休了战,他好像少了许多火气与戒备,心里多了几层弯弯绕的情绪,他就决定多留一会儿,等着我吃完。
我喝着正常口味的汤药,吃着香甜可口的饭菜,时不时地去偷瞄他,悄悄去观察他的肌肉走向,与那闭眼时的轮廓模样。
不知为何,我放完冷话,本来是该冷场的,可看见他这安宁平和样儿,我心里也止不住地安宁平和。
安静和心平,也是一种可以传染的气质。
我慢慢地喝完,吃完了,也不急着叫他,就悄悄走近。
本来想吓他一跳的,结果仇炼争一等我走近,几乎是立刻睁眼。
一双安定不下来的眼,和寒夜里的灯火,雪原里的野火似的闪烁。
仇炼争看了看我:“吃完了?”
我点头,很自然地“嗯”了一声。
然后我俩都没说话。
他别过头,继续抬头看太阳。
我低下头,研究起我的靴子。
他抬头,目光平静地端放在晨光里,我低头,心气稳当地安放在四周的花园里,一种平静安宁的气氛在我们之间越蔓越开,好像可以一直这么持续下去,持续到天荒地老、持续到这个古代都迈入了社会主义新时代,我俩可能还是在这儿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地静默着。
可是,我们在这儿静默些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莫名地安心起来,就干脆大胆地抬起头,去观察他的侧脸。
他似察觉到了我的观察,把侧脸微转过来,可又没有完全转过来,半边目光还是朝着别处,好像有一点期待我看得更多、更久,他却又不想把这期待表现得太明显。
我看着,我微微地扬起唇角。
他睫毛轻轻一颤,嘴唇好像在动,在品味这无声无息的平和。
没有辱骂,没有讽刺,没有剑拔弩张,一切都这么平静自然地流淌了下去,流淌到这安静祥和的氛围也像一个浪头似的,在一瞬间翻到了极点。
下一瞬间,安静骤崩。
我脑袋一沉,一种莫名其妙的困倦感把我困住了,我身上往下滑了一滑,我就“咔嚓”一下撞上了门框,按理说这一撞是能把我给撞清醒的,可是我现在还是觉得很困,只想立刻睡过去。
仇炼争的目光在瞬间转过来,聚集在我脸上。
他跑来更快,一把接住了我,让我的困脑袋依在他的大肩头,以自身重量支撑着我的重量,我才没倒下去,我只是有些困倦地看了看他,努力地翻开两道眼皮:“我好困啊……”
仇炼争没说话,只是把我扶到了房间里头。
然后一手扶着我,一手把房门一关。
再“咔嚓”一声落了锁。
我眉头一皱,被这落锁的声音骤然惊醒了几分。
我忽然觉出了不对劲。
“你……你锁房门干什么?”
仇炼争只是看向我,平平静静,一言不发。
我在这种平静中嗅出了一种极不寻常的味道,这味道让我强压睡意。我去抓住他的袖口,疑惑而又警惕道:“药……药汤里……”
仇炼争只平平淡淡道:“药汤里一直都有安神助眠的药,这个你知道的……”
我脑袋像浆糊似的往里跌,只是迷糊地否认:“不对……”
仇炼争稳稳道:“确实不对,你平时吃这药,只是晚上睡得香,这次是不太一样了……”
我蓦然抓紧了他的手腕,强忍倦意,半睁半闭道:“这不是平时的分量……你给我下多了药?”
仇炼争一动不动地盯我:“是。”
我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指都在发颤:“你……你……”
我直接蕴起一掌去拍,却被他迅速而果决地反手攥住,我愕然地看向他,却身上一麻。
他点了我胸口的穴道。
我愣住。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做了什么。
可手足先一步背叛了我的意志。
它们没有了力气,没有了支撑,我竟然慢慢地从他身上滑落,却又被他重新接住。然后被扶起,他让我坐在了床上,他就坐在我身边。
我无力地靠在他肩头,愤怒和困惑却瞬间涌上,弥补了清醒的不足。
我信了他……
可他居然……给我下药?
他想干什么?
我逼着自己睁着眼去瞪他,恼道:“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能发出的声音都虚弱了好多,十足中气被砍了一大半。
他倒好,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我,接着用手指,轻轻柔柔地,一层一层地去扯动我的外袍。
我震惊到无力,愤怒到不解道:“你住手!”
仇炼争目光一动,只理所当然道:“药都下了,穴也点了,怎可能这时候住手?”
我怒道:“你……我是信了你……可你居然……”
仇炼争只抬头看我,慢慢笑道:“唐约……你以为只有你会骗人么?”
我竟然忘了。
他确实喜欢我。
可他的喜欢带有怨气。
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
他说话间指尖也不停歇,直接把最后一层寝衣都扒拉下来,露出了里面鼓动的胸膛。
那里有一个男人的掌印。
它曾经新鲜冰冷得很,如今一年过去了,倒是不新鲜也不冷了,比刚印上去的时候要淡了几分,但皮肤还是比别的地方要深几分,突兀难看得很,像一道失败的纹身,又似一种丑陋的伤疤。
仇炼争一看这掌印。
身躯顿时紧绷。
肌腱在一瞬间隆起的隆起,突出的突出。
他那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大小的点。
脸颊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把手掌轻轻往上面一对,按在了那个位置。
那个曾经毫不留情,注入十成寒劲儿的地方。
有去无回的那一掌!
仇炼争目光似已冻结。
眼里瞬间泛起了血光。
“这个地方发作时……是有多疼啊?”
我只困倦又虚弱道:“想知道多疼……让我也用十成内力打你一掌……你不就知道了?”
仇炼争沉默片刻,收回掌,认真问我:“我问你一件事,这件事很重要,你发作起来到底是从哪条经脉开始疼?最疼的穴道是哪几个?”
我冷笑道:“你好好问我,我或许还说……你敢下药……敢点我穴……我怎么可能……告诉你这种混球……”
仇炼争眉头紧皱:“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说?你就不想好了么?”
我咬着牙:“我……我就不说……你能拿我怎样?”
仇炼争看了看我,几乎是一字一句道:“不怎样,就这样!”
他手上没有动作,可我困着困着,忽又觉得全身上下都在发热,嗓子和冒火似的往外吐气,皮肤像是沾了烧红的炭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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