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灏点头:“看不透很正常,上京城里的事儿,能教你轻易看透,就不叫事儿了。只不过,此事的确蹊跷,表面看,卫氏占了上风,可其实皇帝和卫氏,一个失了左膀,一个失了右臂,算是两败俱伤。”
“但这于卫悯而言,也不算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黄纯下去了,再扶植一个上去便是。”
正说着话,雍临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了。
“世子可让属下好找。”
雍临原本要把食盒递给谢琅的,见崔灏坐在对面,及时收回手,笑着唤了声“二爷也在。”
崔灏打量着他手里的食盒:“买的什么东西?”
雍临手往后缩了缩,摸着鼻子不敢答。
崔灏眼睛一眯:“怎么?在二爷面前还藏私?”
雍临默默留下一滴冷汗。
倒是谢琅漫不经心道:“一碗糖酪樱桃而已,我让他买的,二叔要吃么?”
崔灏一笑:“这有什么躲躲闪闪的,二叔年纪大了,吃不了这种东西。”
说完,他有点意外盯着谢琅:“你不是也最不喜甜食的么?怎么来了上京,饮食习惯也改了?”
谢琅捏酒盏的手顿了下,神色如常道:“只是听说很好吃,图个新鲜。”
崔灏点头,也没追着问,只是看向谢琅的眼光,多少多了点若有所思。
一顿酒食吃完,已过晌午,崔灏要接着去户部对账,见谢琅翻身上马,是朝谢府的方向走,而不是殿前司,问:“这个时辰了,你不回去当值么?”
谢琅随口道:“回去取样东西。”
等那主仆二人离开,崔灏仍立在原地,沉下眉,若有所思。
“将军怎么了?”
随行的亲兵不解问。
崔灏摆手:“无事,大约是我太过疑神疑鬼了。”
到了谢府,谢琅径自拎着食盒回了东跨院。
顾、李二女官显然没料到他这个时候还会回来,忙迎上来同他见礼,问:“世子用过午膳了么?”
谢琅没答,而是先问:“他如何了?”
顾女官笑道:“三公子吃了些粥,让孟管事请来的那位郎中换过药,正同明护卫说话呢。”
谢琅点头,走到廊下,明棠恰从屋里出来。
明棠身上还穿着锦衣卫公服,看到谢琅,让到一侧,与他不卑不亢行了个礼。
谢琅笑道:“这身衣裳不错。”
“只是,今年卫氏,似乎没有多余的锦衣卫荫额吧。”
“你主子手段了得,背后除了卫氏,是不是还有其他人?”
明棠心一沉,警铃大作,想,难道此人发现了公子与韩先生的关系么?
不可能。
公子与韩先生平日往来,十分隐秘,连卫氏都不知道,此人怎么可能发现。
此人是在……试探。
思及此,明棠反而镇定下来,道:“走了狗屎运而已,让世子见笑了。”
这主仆二人,心眼一个赛一个多。
谢琅也没打算真探出什么,左右往后有的是时间,收回视线,径自进了屋里。
卫瑾瑜正伏在枕上看书,身上换了新的绸袍,乌发依旧散着,绸袍袖口平整,一点褶皱也无,便是在床上,也十分注重风仪。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见是谢琅,眸中明显有意外色。
但最终也没主动开口说话,依旧低头,看自己的书了。
谢琅看着那件崭新的绸袍,不免想,谁帮他取的衣裳,是他自己换的,还是旁的什么人帮他换的。
还有脸、唇,显然也仔细清理过。
他自己擦的,还是旁人帮忙擦的?
想完,就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竟关心这等无聊之事。
“尝尝吧。”
卫瑾瑜专注看书的时候,听那站着的人,突然说了句。
他偏头望去,见床头小案上,已经多了碗色泽鲜艳的糖酪樱桃。
“给我的?”
他愣了下,问。
谢琅对上那双眸,突然之间,一个“是”字,怎么也无法对着一个卫氏嫡孙说出口,便高冷道:“旁人送的,扔了怪可惜的。”
卫瑾瑜看着他,唇角划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春娘斋的糖酪樱桃,买一碗,至少要排半个时辰队吧?送你的人,对你果真情意深重。”
谢琅面不改色。
“那又如何,上京城这么大,还不许有几个对我情深义重的人么?”
“没什么。”
卫瑾瑜握起勺子,慢悠悠舀了一口糖酪,送进口中,道:“味道不错,就是经常说大话,容易闪着舌头,世子可别寒了有情人的心。”
“……”
谢琅瞧着他唇角沾的一点洁白糖酪,原本因对方牙尖嘴利一番奚落而浮起的郁闷,也突然烟消云散了。
他低头,看他小猫一般,一口一口吃着,竟获得了一种别样的满足感,而且,丝毫看不腻。
他真是得病了。
谢琅想。
第029章 青云路(四)
毕竟是凉食卫瑾瑜不敢贪吃,吃了几口糖酪并几口樱桃后,就搁下了勺子。
谢琅把东西收起来走回床边,顿了顿,问:“还需要出恭么?”
这都一上午过去了没理由不需要谢琅想。
“不用了。”
不料卫瑾瑜手指顿了下后,淡淡道了句。
谢琅皱眉:“她们没喂你喝蜜水?”
“喝了。”
“那怎会?”
谢琅眉拧得更紧。
“我解决过了。”
“哦。”
一阵寂静后,谢琅高冷点了下头,默立片刻,说了句:“那再好不过了。”
心中忍不住冷漠想以他眼下这模样绝不可能自己走去浴房多半是靠旁人帮忙。靠的谁?
多半是那个心眼儿和他一样多的护卫。
如此也好甚好,甚甚好。
他应当高兴至极才对难道他还乐意日日伺候他干这种事了?
谢琅出了屋子孟祥恰好领着那名郎中过来。
“不急着进去,先过来一趟。”
谢琅留下一句自己先往花厅方向走去。
孟祥应是忙带着人跟上。
郎中恭敬和谢琅见礼谢琅请他坐下问:“他的身子如何了?可有大碍?”
孟祥在一边听了越发诧异。
郎中忙道:“世子放心,伤看着重了些万幸未伤着筋骨,只要安心静养,按时换药,很快就能恢复。”
谢琅点头,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他叫郎中过来,主要是为了另一桩事,便从怀中取出一张帕子,展开,露出里面的一粒红色药丸。
“你看看,此物如何?”
郎中小心捏起,捻动着打量片刻,又放到鼻端仔细嗅了嗅,眼睛霎时一亮:“若小人没猜错,应是霁雪草制成的药丸。”
谢琅不懂这些,只问:“是好东西么?”
“自然,霁雪草一株千金,能在不损失身体的情况下快速退热,十分名贵难求,寻常医者,有幸采得一株,便可半辈子衣食无忧了。世子别小看这一小丸药,要耗费整三株草才能炼成呢。”
谢琅窒息了下。
他自入上京以来,开销如流水,日日穷得要命,见这小小一粒药丸,竟然就价值三千金,够他在二十四楼包十天酒席,不由叹为观止。
亏他还担心人家是从游方郎中那里买的什么地摊烂货,有损身体,眼下看来,完全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拿回药丸,仔细包好,纳入怀中,又问:“方才你为他诊脉,可发现他有中毒迹象?”
郎中讶然。
“中毒?”
问完便果断摇头:“并无呀。”
谢琅意外:“你确定?”
“自然!”
“中毒者,无论唇色、面色、脉搏都异于常人,老夫行医多年,虽不敢自诩医术多高超,但病人有无中毒,还是能瞧出来的。那位小公子,身子骨虽弱了些,可体内并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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