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护士自知说漏嘴,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啊我突然想起来了我得去告诉医生你醒了,等我一会儿昂。”
许榴歪歪头。
自己这是被路过的,神秘好心人救了?
如果是肇事司机的话,应该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
或许是先前已经睡得太久,夜深的时候,许榴怎么都睡不着。
一个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洞洞的天花板。
有点可怕。
许榴干脆闭上眼睛努力催眠自己,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数了半天,羊没等来,等来了深夜闯病房的小贼。
许榴闭着眼睛装睡,听见那脚步声缓慢而轻巧地朝着自己走来。
不会要……取我小命吧。
许榴眼睫毛微微地发抖。
不要啊,我这条命就有这么苦,这才刚捡回来就又要丢了吗?
许榴等了半晌,却并没有等到这人对自己动手。
那人只是不声不响地站着,良久,床边凹陷下来了一块,原来是他坐在了自己的手边。
许榴脑袋里冒出一个问号。
经历了这么多梦境世界之后,许榴心里又浮起一个荒唐的想法:
难道他是来劫色的?
可是我根本就没出过病房啊?
而且对一个病人都能起色心,过分了吧!
许榴心里想得多,用舌尖抵住了牙关才勉强让自己不要扑过去咬他一口。
冷静,你已经不是一只可以一口把敌人脖子咬穿的西伯利亚小猫咪了。
那人似乎一直在盯着他。
许榴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被盯穿了。
别看了别看了哥。
你再看我脸上也不会开花的。
大概是过了许久,总之许榴闭着眼睛,似乎真的要睡着的时候,那人终于动了。
他握住了许榴的脚腕。
许榴牙都要被顶碎,忍住了好险没踹他一脚。
男人的手掌宽大厚实,指腹带着点薄茧,摩挲过青年细瘦光滑的脚腕,好像在把玩一块精致的玉摆件。
不会吧,真的遇到变态了。
应该就这么踹过去的。
现在受制于人,有点不太好办了。
可恶,错失了反抗的良机。
许榴在心里扼腕。
但是男人只是摩挲着他细痩脚腕上圆润如珠的踝骨,又珍而重之地将许榴露在外面的脚塞进了被子里。
许榴:“……”
阿这。
就算是你替我盖被子,我也不会轻易放松警惕……
男人的手还埋在被子里。
厚厚被褥中被许榴的体温烘着融融的暖意。
那只手渐渐地往上移,握住了许榴捏成拳头的手。
许榴:“!”
男人轻轻地低笑了一声,然后握住了他的手,用拇指一按,那只攥起来的手就不自觉地松开了。
他的手掌比许榴要大上一圈,刚好可以把青年的手完全包在掌中。
许榴觉得自己现在一定是在做梦。
说不定我早就睡着了呢。
他想。
但是这个讨厌的男人光是握着他的手还不够,还要低头瞧着他睡着的脸。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
许榴拼尽全力忍住了给他一拳的冲动。
“榴榴,快点好起来吧。”
这个奇怪的男人在许榴耳边轻轻地叹息道。
许榴指尖再也没忍住,不自觉地抖了抖。
男人却好像没有察觉似的,只是捏着许榴修长雪白的手指细细地把玩着。
真奇怪。
我是个什么娃娃吗?
许榴嘟嘟囔囔,但是奇异的没有觉得抵触。
似乎从灵魂到身体上,都已经习惯了男人对自己的接近。
他捏着许榴的指尖,替他活动按摩着躺了许久而生锈的关节。
许榴有点恍然大悟。
难怪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连医生都夸他恢复能力快,不过醒来一会儿就可以自己下地了。
原来不是医学奇迹啊。
他想。
是有人每天不间断地过来替他揉捏活动腿脚,细心地照料他,像是照料一盆无法盛放的小花。
这个比喻也不赖。许榴眯起眼睛,反正过去的一年里,他不就是一盆植物吗?
说来也奇怪。
做了植物,做了猫狗,好像就没有好好做过一回儿人。
许榴心说,难不成我命中是有什么劫数注定了不能好好当人呢。
怪怪的。
许榴很想偷偷睁开眼睛看一眼这小贼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被人这么力道适度地揉捏按摩着,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抵不住这海潮般汹涌而来的睡意。
许榴眼睫毛抖了抖,终于撑不住,真的睡着了。
这次做梦,又和以前很不一样。
他梦见自己又成了那只流浪猫。
那只最开始的,自己给自己起名字的小猫。
后来猫大哥不见了。
叫石榴的小猫生怕大哥以后回来找不到他,他日复一日地在那棵对小猫来说巨大无比的石榴树下等他。
等到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熟悉的黑猫再也没出现。
小猫变成了大猫。
大猫还是乖乖地坐在石榴树下等他。
没有大哥在,猫变得脏兮兮。
他不漂亮了,身上的毛因为时常打架和翻垃圾桶变得油腻腻灰扑扑的。
猫成了别人看了就要捂鼻子逃走的猫。
猫还是坐在树下等他。
猫成了附近很有名的猫。
所有人都知道有只流浪猫最喜欢坐在树下等人。
应该是被主人抛弃了。
路过的人和猫都在窃窃私语。
猫心想,我才不是流浪猫。
我有大哥养的。
大约是那一年的冬天。
那天实在是太冷了。
街上一个人都没有,连流浪猫都急着找地方避寒,缩在下水管道里不肯出来。
天上飘着小雪,呼吸时吹出来的气都要结成了冰。
猫在被剃秃了的石榴树下坐着。
被冻得直打喷嚏。
细小的雪粒堆积在猫厚厚的皮毛里。
粉色的肉垫被冻得站不住。
他只能用大尾巴垫在屁股下,好让自己不被冻在地上。
猫像是一座被小孩子用雪堆出来的雕塑了。
有人撑着伞穿过风和雪,走到了猫的面前。
伞面挡住了飘摇的细雪,猫被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阴影里。
快要被冻成冰雕的猫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见了一张陌生的人类的脸。
猫从没有见过这张脸。
但就算是以人类的审美来看,这应当也是张非常好看的脸。
他被冻得太久了,胡子上都结了一层细细的冰碴。
猫突然掉了眼泪。
他已经很努力听大哥的话,就算是这么多年一只猫流浪也在很坚强地活着。
他已经不是当年躲在纸箱子里瑟瑟发抖的小猫了。
但是现在猫根本忍不住。
眼泪掉在地上,很快就被冻住了。
猫的眼泪掉得很凶,止也止不住。
人类蹲下来,用手指抹掉了猫的眼泪。
他把脏兮兮油腻腻的猫塞进了自己厚重的羽绒服里。
他还是喜欢把小猫塞在自己的肚子下面。
“不哭不哭。”
人类摸了摸小猫的头。
猫在雪地里呆了太久,嗓子都冻哑了。
但是他还是哆哆嗦嗦地,“咪呜咪呜”地叫。
他说:“哥哥,你回来啦。”
他还想说:“哥哥,我有在好好等你哦。”
第216章 猫,石榴,乐园(5)
许榴睁开眼睛, 一滴亮晶晶的泪珠顺着眼尾轻巧而无声地滑落。
他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梦中男人的脸已经渐渐变得模糊,但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还依旧深刻地清晰着。
就连呼吸都好似鼻腔中带着点寒凉的雪沫。
许榴揉揉眼睛从病床上坐起来。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 青年人的手掌纤瘦白皙,掌心纹路蜿蜒,雪白底色上蒸起淡淡的粉色,恍惚间好似昨夜里那人手心的温度还妥帖地残留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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