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火毒要多久才能解除,又会破坏莫离愁的身体到什么地步。
崔嵬作为最后的备用方案,这几日倒是颇闲,甚至显得有点无所事事,他见于观真坐立难安,干脆去找陆常月打听消息了。
夜雪初霁,无限星河,许多白鹤飞于云端结成一条银练,慢慢落到陆常月身边来讨食。
这群野鹤并非是剑阁饲养,而是栖息于远处水云泽的邻居,大抵是多年下来沾了灵气开悟,十分通晓人性,有时候心情好就与弟子们玩耍一番,心情不好就用屁股对着人。久而久之,山下的凡人都以为这群鹤是剑阁所养,慢慢不去靠近,倒叫它们活得颇为滋润。
白鹤虽端着架子好彰显自己并非人类的家宠玩物,可唯独对两个人例外,一个是崔嵬,一个是陆常月。
至于冰蛟出身的赤霞女,它们干脆见了就跑,而遇到不太喜爱它们的师飞尘,更是两看相生厌。
陆常月颇为熟练地抚摸着白鹤,又拿出些饵食来喂养它们,他虽看见了崔嵬,但并不在意,只是与白鹤们相伴,静静沿着阶梯行走,直到走到了崔嵬跟前,这时候最后一只鹤虽已吃得心满意足,但仍贪得无厌地在袋子里挤来挤去,被陆常月硬生生提起来,这才亲热地与他贴了贴脸,展翅飞走了。
“你很喜欢它们?”崔嵬望着飞走的白鹤,稍稍皱起眉头,“我虽也不讨厌,但绝不会像你这样将饵食时时刻刻带在身上。”
陆常月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去:“缘分一场罢了,谈不上喜不喜欢,你见它们如此自由,翱翔于天际,万丈晴空都是它们所去的地方,看着就让人快活。可是它们仍然会回来,只有此处才能庇佑它们。”
“你……”
“别紧张,我又没说你跟赤霞。”陆常月揶揄道,“你不是说过,你确实是剑阁的崔嵬,却不止是剑阁的崔嵬,我可不敢这样网住你。”
崔嵬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论是什么意思,都不要紧。”陆常月轻笑了一声,“咱们师兄弟之间不必如此拘谨,坐吧。”
山峰上虽没供人休息的凉亭座椅,但长着几棵百年的老树,枝条粗劲,正适合依偎,他们轻身而上,望着远方的朗月,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陆常月将喂鹤的小囊袋扎紧,又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来,他向来有的是耐心,既然崔嵬没有开口的打算,他当然不会主动。
崔嵬瞥了一眼,见册上写着《剪灯话烛》四字,顿觉伤眼。
“你又在看什么?”
陆常月有个喜好,便是爱看坊间流传的小册本,里头什么奇奇怪怪的故事都有,崔嵬少年时曾翻过一本,里面尽是些不堪入目的内容,之后就再没碰过陆常月架子上任何一本书了。
“仙家艳史。”陆常月看得颇为入神,似乎全然不担心自己会被写入其中,微微笑道,“其中还提到了尘艳郎与九幽君还有你为争夺赤霞大打出手,嗬,写得有鼻子有眼,要不是我知晓来龙去脉,当真要信了,你要看一眼吗?”
崔嵬半信半疑地凑过来瞥了一眼,顿时又缩了回去,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难怪陆常月一眼就能看出来,那四位主人公分别叫做陈艳郎、幽冥君、藏锋、红霞。
“有意思。”陆常月掀过一页,一下子乐出声来,“寻常的书生不会写这样的话本,这应当是出自一位姑娘之手,倒也新奇有趣。”
崔嵬心有余悸道:“这些荒诞谬论,你怎么看得下去?”
陆常月倒是不以为然,还认为崔嵬有些小题大做:“这有什么看不下去的,要我来说,有时候话本里的故事倒是可靠多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总是有迹可循。可人的所作所为却毫无道理可言……”
他倏然从书本后抬起脸来看向崔嵬,态度轻松自在,脸上甚至还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这世上什么道法都可破除,唯独人心变化,令人难以捉摸。就好比我,也许今日喂鹤,明日就赶鹤,今日爱它们自由自在,明日就觉得这是一群不知感恩的疯鸟。”
又好比缥缈主人不久前还是杀人放火不在话下,恨崔嵬不早些死在路边;如今却与崔嵬琴瑟和鸣就差三年抱俩甚至对弟子视如己出。
人心变化,何等有趣,又何其没有道理。
崔嵬听出他意有所指,脸色不由得一沉,不欲理会:“歪理。”
“那你倒是天赋异禀,自幼听着我的歪理长大,居然还能长得像竹子一样正。”陆常月合上书本捏在手中,若有所思道,“先别忙着否认,你当然生得端端正正,否则怎么听得出我的理到底有多歪。”
“师兄。”崔嵬被连番挤兑,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只能低头,“我相信于观真对我说的每句话。”
陆常月凝视着他,不知是在想什么,半晌才道:“看来你才是被养的那只鹤。”
“……”
“好了,别愁眉苦脸的,师兄又没说不告诉你。”
“我什么都没说。”
陆常月轻哼了一声:“是啊,你什么都没说,只是全写在脸上叫我看得清清楚楚,要是人还没有上山,我将大门一关也就是了。可如今人已登堂入室,我也奉他为座上宾,难道当真叫天下人耻笑不成,只是此事还有些麻烦,不过我看你不能管事,回去告诉缥缈主人一声,明日酉时我请他吃茶。”
崔嵬紧紧蹙起眉来,感觉到了冒犯:“为何不能告诉我?”
“告诉你又能有什么用。”陆常月挑眉道,“你要是能出什么好主意,那书上写的就是你智擒幽冥君,而不是剑指幽冥了。更何况我与缥缈主人要谈的事还不知能不能成,纵然要我说些什么,也无从说起。”
崔嵬的脸已多云转阴,郁闷地回去给于观真带口信了。
其实崔嵬心中很明白,陆常月已经对自己破了足够多的例,也提了足够多的醒,更不要说他自己心底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信任于观真。
只是,他同样不喜欢别人怀疑于观真,尤其是与自己亲近的人。
这种矛盾的心情一时之间很难说得清楚。
于是崔嵬只好悻悻地回去给于观真带口信了。
等到崔嵬离开之后,师飞尘才从暗影处走出来,他神色晦暗莫名,仰头对着陆常月道:“师兄,你当真相信缥缈主人?”
“一个人能隐瞒自己的名字多年,说明非常重要,又或者在他心中不认为有人配知道这个名字。”陆常月在清风朗月里慢慢闭上眼睛,靠在了身后的树上,“我还听说苗疆有些术法会作用在姓名上,对方既已献上如此大的诚意,没道理不相信。”
他的口吻漫不经心,听不出是玩笑还是当真。
师飞尘冷哼一声:“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个假名。”
“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难道你生来就叫师飞尘?”陆常月哑然失笑,他从树上跃下,慢慢走到了师飞尘的面前帮忙掸了掸肩头的落雪,雪花已经消融,在衣料上留下湿润的冰冷水迹,“旁人如此叫你,父母将此名赠你,姓名是一样礼物,而并非烙印。”
师飞尘不太好意思地退开两步,他已不是昔日那个少年,不需要师兄再帮忙整理衣冠,重新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承认。”
“你要我承认什么?”
“如今与之前的麻烦!都因你太过溺爱赤霞与崔嵬所致,叫他们肆意妄为,屡屡陷剑阁于不义。之前已有过赤霞的教训,如今崔嵬又来……”
陆常月蹙起眉来:“那你呢?”
“什么?”师飞尘还没回过神来,喉音滚动,一时被问得怔住,“我什么?”
“罢了,你去吧。”陆常月摇摇头道,“此事我自有主张。”
“师兄!”
“我说去吧。”
师飞尘知晓再逗留下去也无用处,只好愤愤地离开了。
等到终于清静下来之后,陆常月站在大树下仰头望着天边的白鹤,一时间无限惆怅萦绕心怀,喃喃道:“还是养鹤轻松啊。来,吃,走,不听话就饿一顿,多干脆利落。不说养鹤,做鹤也轻松,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必投胎做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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