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条好狗!”那修士气急败坏,看着梵楼紧绷的下颚,脱口而出,“现在谁都没有灵力,不正是你摆脱她的好机会吗?!”
谁愿意在暗处当一抹谁也看不见的影子呢?
修士当梵楼是被迫当了沈玉霏的抱剑侍从,循循善诱:“你让开……如若我能得到清心丹,定然不会亏待你!”
回应他的,是梵楼毫不犹豫的一剑。
“你——!”那修士愤怒地后退数步,“罢了,你想当狗就当——”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忽而抬高。
修士面上还带着震惊。
他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身体,残存的意识终是反应过来——他死了。
梵楼收回剑,一脚将无头的尸体踹出裴惊秋画出的法阵。
无形的壁垒也在这一瞬间,从沙地中升起,将他们四人笼罩其间。
“好了。”裴惊秋脱离地坐在地上,汗流如瀑。
热。
极致的热潮在修士们自相残杀时,无声无息地将他们笼罩。
“怎么会这么热……”
蜷缩在法阵内的小月,双目无神地望着丹炉,以手为扇,不停地扇着风。
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幻境中的温度肉眼可见地上升,连地上的沙子都被烤成了微红的色泽。
“主人。”
梵楼提着滴血的长剑回到沈玉霏的身边,见他红袍下露出一抹刺目的白,立刻跪下。
梵楼生怕沈玉霏的脚被烫伤,笨拙地握住了那节雪白的脚踝。
沈玉霏亦是香汗淋漓。
但他看也不看跪在自己脚边的梵楼,嘴里轻嗤:“热!”
梵楼的手是热的,呼吸也是热的。
不过,沈玉霏说归说,还是由着梵楼将自己打横抱了起来。
他扶住梵楼的肩,视线都被热浪烤得扭曲了起来。
“不行。”沈玉霏眼神闪烁:“再不出去,都得死。”
“咳……”裴惊秋苦笑着点头,“沈姑娘说得没错。”
“……整个秘境第三层,都是醒骨真人的炼丹炉。”
“……我们身处其中,有修为时,还能多坚持一会儿,可若是没有修为……”
裴惊秋没有将话说完,但她话里的意思,谁都听得明白。
肉体凡胎经不住烈火炙烤。
若是无法离开这个幻境,他们都会被烤成焦炭,成为组成脚下高低起伏的“沙丘”中的小小一捧骨灰。
“师姐……师姐,好热啊……”
小月已经热得神志不清,她不敢坐在沙丘上,却又站不起来,只能靠着长戟,摇摇晃晃地杵在法阵前。
“不行,不打开丹炉,我们谁也无法离开这里!”
啪嗒。
汗水滴落在沈玉霏的衣襟上。
他看着汗水顺着梵楼的面具滚落下来,心念急转。
……以血为引,谁的血不是血呢?
沈玉霏猛地扭头,望向了跪在丹炉前的孟鸣之。
孟鸣之此刻也热得说不出话来。
他踏上大道多年,也算是吃过无数苦楚,可这般失去所有灵力,变成凡人,在丹炉里蒸烤的经历,也着实是头一回。
孟鸣之又气又急,最令他崩溃的,是面上生出蛇鳞的皮肤,竟在热浪的蒸烤中,开始瘙痒起来。
蚀骨的痒意在面皮上蔓延开来,仿佛无数细小的蚊虫在疯狂地叮咬。
孟鸣之忍了又忍,汗水沿着蛇鳞源源不绝地滚落,瘙痒也顺着汗液滚过的痕迹愈演愈烈。
“好痒……好痒!”孟鸣之丢开了面上的面具,指甲抠进皮肉,嘶吼着挠自己生满蛇鳞的脸,“好痒……啊!好痒!”
孟鸣之痒得满地打滚,一头撞在丹炉上,发出了“咚”得一声闷响。
他疯狂地撕扯着脸皮,竟真的抠下了几块黏着碎肉的蛇鳞。
可他蛇鳞下的脸也不是人脸,而是被烤得翻卷的蛇皮。
“痒……好痒……”
孟鸣之痒得精神恍惚,指甲一下又一下地抠进蛇皮,仿佛要将那张皮也撕扯下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孟鸣之猛地将头砸进热滚滚的沙地,很快又惨叫着在地上翻滚起来。
他脸上的蛇鳞扑簌簌地落下,逐渐露出一张被斑驳的蛇皮覆盖,现如今皮开肉绽的脸来。
“呕。”
孟鸣之的脸实在是太恶心,本就被烤得神志不清的修士,见之,作呕连连。
“妖修……”
有气无力的叫嚷声,从汗流浃背的玄机门修士的口中冒出来。
他被热得脱了水,整张脸深深凹陷,露出了两块耸起的颧骨,成了个套着人皮的骷髅。
“妖修……让妖修放血!”玄机门的修士咬牙起身,一步一步向孟鸣之靠近。
他脚上的长靴踩在滚烫的沙地上,发出滋啦啦的声响。
焦糊味儿弥漫开来。
一个又一个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修士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纷纷向惨叫的孟鸣之靠近。
——与其自相残杀,不如让一个妖修放血。
孟鸣之对四面八方传来的浓郁杀意毫无所觉。
他在无尽的痒意里歇斯底里地咆哮,双手在面皮上又抠又挠,指甲划过眼皮,将唯一一点还像是人的皮肤也给抠破了。
两道血痕裹挟着汗水,沿着坑坑洼洼的蛇皮跌落。
孟鸣之的身体一开始还在颤抖,现下已经开始神经质地抽搐了。
病态的血红顺着脖颈蔓延到了裸露的皮肤上,没有生出蛇鳞的皮也开始翻卷。
孟鸣之挠完脸颊,开始挠起皮的胳膊。
纷纷扬扬的皮屑像是雪,顷刻间在沙地上蒙上了一层白色的“尘埃”。
“蛇妖。”
裴惊秋见到这一幕,倒吸一口凉气:“他……他是要蜕皮了吗?”
热得失去理智的修士们终于围拢在了孟鸣之的身边。
他们已经不在乎孟鸣之是否是妖修了。
他们在乎的,是孟鸣之的血。
“以血为引!”玄机门的修士率先举起了兵器,对着孟鸣之的手腕,恶狠狠地砍去。
腥风袭来,孟鸣之本能地闪躲,但他的手腕还是被砍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惨叫一声,捂着受伤的手腕,跌跌撞撞地向前奔逃。
可他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孟鸣之的视线被鲜血糊了个结结实实,东倒西歪地跑了几步,竟一头撞在了丹炉上。
“不……不!”
疼痛唤回了孟鸣之的神志。
他想起前世自己蛊惑修士们放血的场面,试图将手从丹炉上移开。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莫名的吸力将孟鸣之的手臂死死地吸附在了丹炉上,鲜血也顺着丹炉上的复杂纹路,汩汩上涌。
孟鸣之大惊失色。
他顾不上脸上的瘙痒,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开始疯狂地挣扎。
而看见鲜血顺着丹炉上的纹路攀爬的修士们,眼里登时齐刷刷地迸发出了希冀的光。
“有用!”
“看啊,丹炉在吸血!”
“快,不能让他挣脱了!”
不用玄机门的修士提醒,已经有修士迫不及待地冲到了孟鸣之的身后。
——咚!
孟鸣之看不出人样的脸被重重地按在了丹炉上。
他忍痛大叫:“放开我……放开我!”
孟鸣之气得要发疯:“我是玉清门的首席弟子,我……我师父是玉清门的掌门,你们竟敢——竟敢这么对我?!”
“哼。”听到孟鸣咆哮的修士冷哼一声,手中残破的长刀一晃,刀尖瞬间贯穿了他本就血淋淋的手腕。
“啊!”
孟鸣之惨叫出声。
他费力地睁开被血糊住的双眼,看向了自己被死死地钉在炉子上的那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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