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持拂尘,横于胸前,对着密室正中怒喝:“结阵!”
站在长灯真人身侧的几个长老闻言,连忙也执起拂尘,低吼:“阵起!”
血红色的阵法破土而出,轰然于半空中汇合,锁向房间的正中——那里漂浮着一颗暗红色的“茧子”。
“茧子”随着阵法的靠近,有规律地弹动,好似一颗活着的“心脏”。
玉清门如今修为最高的几位长老屏息凝神,手指疯狂翻动,阵法不要钱似地结了一个又一个,可惜,那“茧子”跳动得却愈发疯狂。
噗!
终于,一声轻响打破了密室内的死寂。
“糟了!”长灯真人瞳孔一缩,刚欲再次扬起手中拂尘,就被一股巨力震飞,整个人被压入密室的墙壁,留下了一道骇人的人形印记。
“掌门!”
“掌门师兄!”
惊呼声四起。
发出轻响的“茧子”却无声无息地停止了跳动,紧接着,一只苍白的手于众目睽睽之下,从中探了出来。
那哪里是茧?
分明是个被密密麻麻的符文缠绕住的人。
他身上的符文实在是太多了,血色堆叠,才会被误会成是“茧”。
“沈——!”
刺耳的咆哮伴随着符文的碎裂,断断续续地飘出来。
“沈……”
那声音逐渐凝实,诡异地落在一个温文尔雅的音调上。
“咳咳。”长灯真人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见符咒中隐隐露出一具熟悉的人影,倏地泄了力,重新瘫坐在地上,“徒儿……徒儿!”
最后一层稀薄的符文轰然碎裂。
孟鸣之悬浮在半空中,木然地打量着周身的情状,最后,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双手上。
他眼底迅速弥漫起惊骇,继而,所有的情绪又如石沉大海般褪去。
孟鸣之落于长灯真人身前,恭敬跪下:“师父。”
长灯真人虚弱地勾起唇角:“好……好。”
“你……很好。”玉清门的掌门欣慰地拍着孟鸣之的肩膀,眼底迸发着浓浓的狂热,“压制住了老祖的……师父没白疼你。”
孟鸣之垂着头,掩去了唇角的冷笑。
他扶着长灯老祖离开密室,入眼,是无数身着青色弟子服的玉清门弟子。
他们循声望过来,目光殷殷。
“师兄。”玉清门内弟子接二连三地弯腰行礼。
孟鸣之的双脚像是扎了根,迟迟没有挪动。
长灯真人当他疲累,叮嘱了几句。
孟鸣之恍若未觉,喉结一滚,咽下了满口的腥甜。
回来了。
孟鸣之咬紧牙关,竭力抑制着心里的狂喜。
沈玉霏……
他回来了吗??
第4章 004
沈玉霏没有从梵楼的身上得到想要的回应,百无聊赖地回到了榻前。
“既不说想,那就一直缠着白纱吧。”他自言自语,冷笑着想,梵楼真是不识好歹。
沈玉霏却不知,跪在法阵前的梵楼,虽膝下溢出鲜血,心里却冒出了一个又一个幸福的泡泡。
……宗主没罚我。
梵楼惊奇地发现,沈玉霏只是让自己跪着,而没有像往常那般,将冰冷的灵气灌入经脉,以看他痛不欲生的模样取乐。
梵楼跪得满心欢喜。
他伸手偷偷地拂过被沈玉霏挑起的下巴,指尖勾着那一小片被摸过的白纱,心中涌动着病态的嫉妒——嫉妒那片不堪的白纱能得宗主的触碰。
而沈玉霏的思绪已经转移到了前世上。
毕竟,梵楼事小,报仇事大。
他细细想来,觉得前世孟鸣之与自己相识,是有意为之。
换句话说,他与孟鸣之经历的一切,都是玉清门设下的圈套。
沈玉霏动了动纤细的五指,小小的阵法在他的掌心里绽放又衰落,仿佛花开花谢。
长灯真人碍于誓言,无法亲自对合欢宗出手,又折腾不死沈玉霏,便只能在旁门左道上下功夫。
亏得还是名门正派呢,行事作风卑劣至极。
堂堂一宗掌门,竟让自己的宝贝徒弟以“色”诱之,他身为合欢宗的宗主,都甘拜下风。
孟鸣之啊,孟鸣之。
沈玉霏咀嚼着这个名字,恨意如藤蔓疯长,瞬间包裹住了心房。
修真界谁人不知孟鸣之?
他是长灯真人护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心肝宝贝,是玉清门内弟子人人敬仰的大师兄。
他天资聪颖,为人和善,世人提起他,就没有说过一句坏话。
可唯有沈玉霏知道,孟鸣之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诚然,依照俗世的判定标准,他沈玉霏也绝非好人,可利用了他的感情,将他骗入杀阵,背信弃义的孟鸣之,难不成就是好人了吗?!
沈玉霏不服。
可惜,若说孟鸣之是洁白无瑕的玉石,沈玉霏在世人的眼里,就是那恬不知耻,妄图玷污玉石清白的脏污。
他的名字和孟鸣之同时提起,都是对孟鸣之莫大的亵渎。
沈玉霏念及此,懒洋洋地拨弄起悬挂在床榻前的床帐。
白纱飘摇,他想起了与孟鸣之的初遇——
醒骨真人的洞府幻化为秘境,入口隐于凡间。
阳春三月,柳絮纷飞。
沈玉霏寻了家客栈落脚。
秘境现世,无数修士如飞蛾扑火,不顾一切地冲入秘境之门,却又在穿过境门的刹那,于众目睽睽之下,化作漫天碎骨,惨然陨落。
大能的洞府所幻化的秘境,没有那么好进入。
余下修士冷汗涔涔地冷静下来,在秘境四周寻觅多日,终寻得一块刻有“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石碑。
石碑散发着古朴的气息,应是秘境内掉落之物。
“石碑上记录的,是进入境门之法。”
——人人心中都有了模糊的猜测。
前世,沈玉霏仗着修为高深,压根没管那块石碑,堂而皇之地踏入了境门。
事后,他搞明白了石碑上刻着的字的意思。
所谓“有情人终成眷属”,就是说,想进境门的修士,必得同道侣携手共进。
沈玉霏能毫发无损地过境门,得益于合欢宗秘法《白玉经》。在境门的眼里,他是与道侣双修过的修士,即便孤身闯入,也不算违背了境门的法则。
后来,他分出心神观察了几日,发现境门的要求也没有那么苛刻。
但凡一男一女携手共进境门,就不会被境门视为闯入者。
所以说,想要通过境门,只要寻一位异性修士,二人双手相握,同步踏入,即能保证自身安全无虞。
沈玉霏就是在这时注意到了孟鸣之。
……也实在是这人太显眼了些。
进入境门的法子并不难猜,数日之中,就有无数异性修士携手进入秘境,其中,便有孟鸣之。
孟鸣之进入秘境后,竟不急着寻宝,而是反身走出境门,拉着另一位女修的手,再次踏入了秘境。
沈玉霏:“……”哦豁。
沈玉霏看着孟鸣之前前后后往返无数次,将一众女修带入境门,叹为观止。
好一个大傻子。
这是他对孟鸣之的第一印象。
但等熟识之后,沈玉霏才听孟鸣之偶然提起,曾在境门处得了大机缘。
沈玉霏自然要问,什么是大机缘。
孟鸣之抱剑而立,不答反问:“玉霏,人的天赋,生来既定吗?”
他不以为然:“自然是生来既定。”
“若我说……有可能改变呢?”
回忆里,孟鸣之的神情,沈玉霏已经记不清了。
他也没将孟鸣之的话放在心上。
天赋高低,是命中注定,倘若要改,除非寻得传说中的洗髓之法,方能脱胎换骨。
可那法子早就失传了。
沈玉霏的回忆戛然而止。
他眉心微拧,冷不丁抬眸:“梵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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