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剑花一挽,抖去刃上鲜血,冷冷地说:“我很讨厌利用他人宽容而得寸进尺的人,别来惹我。”
那颗凌霄弟子的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周围一时间鸦雀无声。
人人都不由本能地向后退去,将舒令嘉的周围空出一片位置来,竟是当真不敢招惹他了。
舒令嘉以剑气激发地气,甚至连卢章都难以抵敌,被逼退数步之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尚未来得及缓上口气,眼前一花,舒令嘉已经欺到近前,举起剑来,剑锋指向了他。
“说。”
他冷冷地道:“同你勾结的到底是什么人?若有隐瞒,剑下无情!”
这一败,让卢章深切地意识到大势已去,况且周围还有魔族和景非桐虎视眈眈,他绝对是逃不了了。
犹豫之下,卢章便要说出那个名字。
可就在这时,他却突然感觉到一种彻骨的恐惧从心底涌出。
他甚至无法理解自己为何要那般地恐惧,但百般的思绪就是在这个刹那间难以抑制地翻涌不休。
现在何子濯已经被舒令嘉救出来了,想必要苏醒也是早晚的事,那么以他的性格一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到那时,自己不光半生清名毁于一旦,而且只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对了,姜桡已经死了。
听说他之前被处以供奉炼神灯的刑罚,但还没有彻底供养完成,姜桡就被人给杀了,所以……所以何子濯会不会让他来供养炼神灯?
如果当真如此,那简直是生不如死!一定不能留在凌霄,现在趁乱逃跑才是明智之举。
可是又怎样逃?舒令嘉挡在这里,这小子本来就强悍无比,如今剑上的进境更是一日千里,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只要稍有不慎,地上那颗头就是他的下场!
不,他不能再跟舒令嘉动手,他一定打不过的,他还不想死!
其实这些都是属于来自于卢章心里心底的情绪,可是在这一刻,这种恐惧感与担忧正在被无限地放大,他心中已经隐隐意识到了古怪,却根本难以控制自己。
舒令嘉的剑锋对准了卢章,但实际上两人之间尚有一段距离,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面色发青,瞳孔放大,目光中露出了无限惊恐之色。
舒令嘉日常跟人动手的时候放狠话,但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能被自己的狠话给吓成这样的人,特别是卢章还是刑堂的堂主,平日里明明都只有他来威吓别人的份。
见到对方看着自己瑟瑟发抖,让舒令嘉有种十分诡异的违和感。
但只是在下一刻,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将剑一收,飞身跃到了卢章身侧。
舒令嘉道:“你搞什么?”
他正要伸手去拉对方,手却已经被一个人在半空中握住了,景非桐已经出现在了舒令嘉的身侧,把他拦了一下。
他方才虽然坐的稍微远了一点,品酒看戏,但其实一直在注意舒令嘉的动向,此时发现了卢章的蹊跷之处,立刻便至。
景非桐也顾不上说话,一把抓住舒令嘉的手,将他往后拖了两步,同时另一只手轻轻提掌,向着卢章推出。
景非桐这一掌仅仅是送出了一股风,意在试探卢章的情况,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应手倒地,身体抽搐了几下,就此便不动了。
景非桐抢上一步,先试了一下卢章的呼吸,而后又将他整个人检查了一遍,面色凝重地说:“他是因为惊恐过度而死。”
舒令嘉:“……”
虽然表面上来看,卢章像是被舒令嘉一句话给吓死了,但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且这事偏生就发生在舒令嘉让他说出幕后指使者的当口,世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卢章一死,给本来就混乱的局面更加蒙上了一层阴霾,而剩下还想抵抗的人突然就失去了领头者,顿时全无斗志,被一个个地押了起来。
眼看着其他人犹自不敢相信,洛宵和几名医修也走了过去,检查卢章的尸体,舒令嘉便暂时退出了人群,给景非桐使了个眼色,拉着他走到一旁。
景非桐看了一眼他扯住自己的衣袖,笑了笑,顺着舒令嘉的力道往旁边走。
他发现可能是由于舒令嘉的性子比较急,他有事时总是喜欢拉着别人一把拽走,但景非桐又惯常做宽袍广袖,舒令嘉每次拽他都找不到手,就会将他的袖子揪起来一团扯着。
景非桐觉得自己下次应该换件衣服。
等到两人站定,舒令嘉问他:“有何感想?”
景非桐道:“卢章走到这一步,已经注定了失败,他再听了你的话,心中肯定是有恐惧的,但这恐惧本来不应该这样深。我觉得他的情绪被放大了。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的魔魇。”
舒令嘉道:“所以,往好处想是阎禹,往坏处想,是纵无心?”
景非桐道:“如果是纵无心,恐怕死的不该是卢章一个人。但如果是阎禹,他一定能料到咱们会识破尺信的真面目,找到被魔族抓走的那些修士,你说他抓了人,再好端端地放回来,图什么?”
舒令嘉一抬眼,面色凝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景非桐道:“明白什么了?”
舒令嘉冷冷地说道:“你真的是个乌鸦嘴。”
他这话一说,景非桐先是怔了怔,随即一下子又反应过来,不禁大笑。
他摇头道:“看来你是当真知道了。知道就好,咱们心里有个防备,才能以静制动,想办法把目前阎禹附身夺舍之人给揪出来。”
舒令嘉眼珠一转,说道:“其实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景非桐道:“嗯?”
舒令嘉道:“你还记不记得,在姜桡的所作所为刚刚败露之后,我曾经去见过他最后一回?”
景非桐点了点头。
舒令嘉道:“然后,当我跟姜桡说完话之后,出了门迎面碰见一个认识的人,他说是刚刚才看过了风景要回住处,我们寒暄了几句,他问了我的伤势,又说姜桡果然报应不爽,说完之后,便就此分开……”
景非桐道:“他说姜桡果然报应不爽?他是气宗的吗?怎会知道姜桡该遭到报应?”
舒令嘉道:“我还没说完呢。”
景非桐连忙赔笑,示意他继续。
舒令嘉皱了下鼻子,却也接着景非桐的打岔说了下去:“我当时听了也觉得有点奇怪,便像你这般问了他一句,他回答我是在说姜桡害了林越和蒋长老又嫁祸的事。”
舒令嘉说完之后,景非桐冲着他眨了眨眼睛,用眼神询问舒令嘉自己现在是否可以开口了。
舒令嘉失笑道:“你别装了,说罢。”
景非桐道:“我想说他这样倒也讲得通,但你们的关系很熟吗?路上偶遇闲聊,倒是也当真说了不少。”
舒令嘉笑了笑,却不答,重新说回正题:“同他说完了话,我们便分开了,我顺着他来的方向继续向前走,结果发现,前面是一片牵牛花丛。”
景非桐道:“牵牛花丛?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就是这个人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喽。”
舒令嘉冲他挑了下眉,笑道:“人人都说景师兄心若琉璃,敏慧多思,你不如猜一猜,我遇到的那个人是谁?”
他说话的时候朝着景非桐凑近了一些,身上一股极清淡的香气就飘到了景非桐的鼻端。
景非桐忍不住侧头看他,只见舒令嘉眉眼带着浅浅的笑意,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五官被阳光勾勒出分明的轮廓,仿佛眉目生辉,动人心魄。
他的几缕发丝垂在颊侧,被风吹的微微拂动,就好像飘在别人的心上。
一切都显得温情而寻常,仿佛岁月折叠,时光倒转,又回到了记忆中某些不能忘怀的日子里。
景非桐只觉得心中一荡,顿觉温软,只是瞧着舒令嘉出神,越看越是移不开眼去。
舒令嘉不闻他答话,转头道:“嗯?”
景非桐应了一声,却抬起手来,帮舒令嘉理了下头发,见他脸上有一处蹭了点灰,便顺手用手指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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