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宵猛地向后一靠,身后的座椅翘起, 他以一条椅子腿为支点转了个圈,恰好避开了卢章的招式。
卢章冷笑一声,手指一弹, 气劲即出, 打中了洛宵的椅子。
洛宵使个巧劲稳住身体,椅子的四条腿落地,卢章正是要逼他同自己正面对决,迎面一掌打来。
洛宵将头一偏, 也是一掌与他相对,而后,他手中的茶杯骤然落地, 砸个粉碎。
洛宵骤然发力, 将卢章避开,自己却也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一击之间,卢章已经十分清晰地感知到,对方招式精湛, 功力也不差,绝对当得起掌门首徒的位置,可是病重也是真的,根本无法久战。
他心中一松,当下便笑了起来,一掸衣袍,重新落座,慢悠悠地问道:“我说洛师侄,你觉得以你的身体状况,可以胜任掌门之位吗?”
洛宵脸上的恼怒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隐去,冷淡地笑了一笑,说道:“卢堂主,你做了刑堂堂主这么多年,我才发现你是真的很没品。”
卢章道:“恼羞成怒了?”
洛宵道:“之前我一直称病不出,说的就是自知身体不适,不愿意参与各种门派纷争。你定要上门把我从病榻上叫起来,我起来了,你又告诉我,我的身体状况无法胜任掌门之位——”
他抬眼看着卢章,问道:“你是不是有病?”
卢章一噎。
他觉得洛宵的话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对,但仔细想想,又似乎真的无法反驳,两人现在闹成这样,其实已经完全偏离了卢章的来意——他也不是想找茬上门打架的。
被洛宵当面贬损,卢章脸上十分挂不住,又不好接话或者发怒。
他停了一会,换了种语气道:“洛宵,你应该也知道,你我都是不愿意多生事端之人。”
洛宵道:“我是。”
卢章不理他话中的暗刺,径直说了下去:“你师尊毫无音信传回来,你两个师弟也不懂事,我若不用强硬的手段压着,对每个人都严加防范,只怕这山上早就闹起来了。”
“咱们都是希望何师兄能够平安回来的,掌门不掌门的,说起来为时过早,可是眼下以你我的身份,应该做的是齐心协力维护安定,你说是吗?”
洛宵道:“卢堂主自己都说了,门派不安定,是因为掌门不在。你口口声声说舒师弟和殷师弟不懂事,但他们还知道说要去寻找师尊,你却毫无反应,怎能令人心中不生疑虑?”
卢章要说什么,洛宵却一抬手,道:“你用不着跟我解释。我说了,这些事我都懒得管,无论你打什么主意,影响不到我,我也无所谓。不过——”
他缓缓道:“除了刚才那一点,还有这次魔族作乱,各门各派被掳走的人可不在少数,但要以气宗的掌门身份最为重要,应该是最为着急的。按照常理,难道不该是众人全部聚齐共商对策吗?”
卢章被他反客为主,接连质问,原本颇为不耐,正要说些什么,听到洛宵的最后一句话,又是心中微动。
他忽然意识到,洛宵说的十分正确,这正是自己目前应该做的事。
——召开大会,邀请各门各派都来到凌霄山上商议对策。
这样一来,可以在修真界众人心目中留下一个他正在掌理凌霄派的印象,二来,也能转移门派内部的焦躁情绪,做出一个准备寻找何子濯的姿态,安抚各位弟子。
第三,就是如果由他牵头寻找,那么能不能找到,这当中可以操作的灵活性也就很大了。
言念至此,卢章不由多看了洛宵一眼,心道,幸亏他身体不好,否则此人将更加难缠十倍。
不过,也是真可惜了。
洛宵道:“卢堂主以为我的意思如何?”
卢章心中一动,笑了起来,说道:“很好,很好,还是洛师侄思虑周全。”
他试探着说道:“事不宜迟,那么你我现在就召集门派中的弟子们来安排这件事如何?”
洛宵冷冷地说道:“我今天之所以说这些,就是希望卢堂主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不要再来打扰我!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立场更是从来不合,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请快些离开吧。”
卢章虽然被洛宵奚落了一通,但这一趟来的倒也不亏,他终究压住了憋在心里的那口气,暗想有账来日再算,起身离开。
直到只剩下洛宵一个人了,他才缓缓收了脸上的怒色,轻轻一展袖,又拂掉了衣服上沾到的一滴水珠,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片刻之后,他道:“来人。”
一名小道童走了进来。
洛宵道:“经过方才卢章来访的事情,应该暂时不会有人打搅我了。你再吩咐下去,把各处看好,不许任何人随便进来。我晚上要秘密下山一趟。”
那名小道童应了一声,将地上摔碎的茶杯收好,便退了下去。
洛宵盘膝坐下,静静养神,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他才推开窗子,整个人一掠而出,身法迅疾而灵动,宛若夜色之中一抹随风飘过的轻雾。
洛宵性格甚为谨慎,没有按照一般的路径下山,反而一路往上,到了一处笔直的峰顶,而后一跃跳落。
他直直地落到半山腰的时候,这才召出佩剑,御剑到了山下,三转两转,径直来到了一处谷地的小河旁边。
已经有一个人负手而立,背对着他站在河边,流水明月配着他清瘦而挺拔的背影,有种说不出的写意之感。
洛宵眼中带着欣赏之意,见到此情此景,便笑了一笑,轻声吟道:“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尔音,而有遐心。①”
听到他的声音,那人猛然回过头来,正是舒令嘉。
他见到洛宵,面露惊喜之色,快步走上,道:“大师兄!”
洛宵笑了笑,道:“我刚收到你那封信,卢堂主就到了,又跟我周旋了半天,但也幸亏这样,反倒方便了我打消他的疑心出来。你等了多久了?”
舒令嘉道:“没多久。”
他双手按着洛宵的肩膀,将他上下一扫,问道:“倒是你,这些天自己在山上,没事吧?”
洛宵道:“那是自然,可别太小看你师兄,没把握的事情我也不会做。”
他说完之后,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问道:“可有师尊的消息了?”
舒令嘉道:“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师尊找到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没事,只有他昏迷不醒。我试了很多种法子,也没用。”
洛宵沉吟道:“这难道不是魔族所为?他们没有办法救治吗?”
提到这事,舒令嘉有些沮丧,摇了摇头。
他问道:“师兄,眼下山上的情况如何?我认为不管怎么说,师尊已经被找到了,这件事还是应该公布出来,稳定人心。但是他这个样子,我又担心……”
洛宵拍了拍他的肩膀,温言道:“你先说说人是怎么找到的,让我想一想。”
舒令嘉便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洛宵沉吟道:“我这么跟你说吧,其实目前山上的情况十分动荡,卢章不能完全压住场,心里面肯定也是颇多算计。众弟子即不心服他,也不能完全相信我,人心惶惶,照这样下去,早晚生乱。”
舒令嘉道:“卢章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我怀疑他肯定和外人有所勾结,但又不像是魔族。难道……”
洛宵道:“难道什么?”
舒令嘉本来想说阎禹和纵无心的事,但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
他倒不是信不过洛宵,但这件事要是往深里说,还关系到景非桐,舒令嘉不能替他去随便和别人交心,下回还得跟景非桐商量一番说辞才好。
他顿了顿,说:“没什么,我是想,难道卢章也有登上掌门之位的想法?”
洛宵深深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说对了。”
舒令嘉微露诧异之色。
洛宵却没有说下去,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忽然道:“还记得咱们两个小时候,也经常来这里玩。你活泼的很,每天光是追着你跑,都能累掉我半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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