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幽灵后的我天天看自己被绿(43)
他将玻璃瓶拧开,揩了一把,又将灯关上。
果不其然,他指尖沾上液体的那部分同样也发着微光。
陈一过了好久,才笑了起来。
“小兔崽子。”
“还挺聪明。”
第44章 烟蒂
目送陈一上楼之后的姜兴,脸上的笑意却逐渐退去了。
寒冬袭来,万物在瞬间死去。
他的脸庞被霜雪冻得冰冷,显出一种浓黑的阴郁,化不开似的。
姜兴低头点燃了烟,拨了通电话出去。
“替我查一下秦泽今天去了哪些地方,干了什么。”
“少爷,我不得不提醒您,您现在应该将老爷的手术放在第一位。”
“我知道。”
他打断了对方,眉头紧紧蹙起,姜兴深深吸了一口烟,公司、医院、陈一,无数堆砌而来的繁杂事情几乎要让他本就绷得死紧的神经彻底断裂。
“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我不会给你打电话。”
姜兴声音有些喑哑。
“要不是现在手里没人,也不至于麻烦你。”
“您还对董事长将您的下属派遣到各个分公司有怨气?”
姜兴没说话,他挪了挪步子,躲过了疾驰而来的电动车。彻底暴露在明亮路灯下的脸庞,眉眼十分疲倦。
因为天色昏暗,陈一并没有看到姜兴眼下浓重的青痕。
过度焦虑和疲倦使得姜兴完全无法入睡,他不得不加大安眠药的剂量,偷得一时半会的休憩。
然而梦里也并不安稳,他总会梦见那一日的场景。
站在床头的女人。
窗外的树影婆娑。
皮肤泛起的火烧般的疼痛。
以及小孩撕心裂肺的尖叫与哀嚎声。
姜兴得很努力地分辨,才能分辨出那是他自己的尖叫声。
那真是充满痛苦的哀嚎,简直像是从地狱而来。
连姜兴自己都情不自禁觉得陌生。
梦里的女人是一个漂亮的疯子。
月光撒在她雪白的脸上,映出精致妥帖的五官。
女人轻轻启唇。
姜兴却记不清她在梦里究竟说了些什么,严重缺乏睡眠带来了头痛昏沉以及记忆力衰退。
医生的警告还犹言在耳,嘱咐他要保持一个平和积极向上的心态,尽量少回忆那些不好的事情。
安眠药要少吃,要多去外面走动。
然而他最近不仅拿安眠药当糖果吃,现在甚至在专心地回想那女人在梦里都说了些什么。
其实想想也知道,多半是和从前一样。
“不要怕,不会很痛的。”
“你为什么要害我呢。”
“为什么要往我的茶里下药。”
疯言疯语,莫名其妙,没什么好回忆的。
姜兴低头嘬了口烟,拂散了那些在深夜里涌动得分外鲜明的情绪。
“我会陪他去美国的,直到手术结束。”
“您能来就好。”
这口吻依旧是冷冰冰的,没什么人气。
“少爷,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对董事长有怨气,可是董事长现在毕竟是性命攸关,正需要亲人陪伴的时候,您为什么不稍微放下一点从前的芥蒂,敞开心扉,好好陪伴他呢?说不准这就是你们最后相处的时光了。”
对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这让他原本平复下来的情绪又开始汹涌起来,姜兴几近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一点点攥紧了手中的还未燃尽的香烟,灼热火星染上了肌肤,蔓延开疼痛。
唯有疼痛与冰冷,才能让他冷静。
让他不至于失了分寸,在他们面前显出歇斯底里的一面。
姜兴问:“他当初是怎么对我母亲的?”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少爷,我原本以为您知道,姜家不可能让一个疯了的女人当主母。更何况,她并不是普通的心理障碍,她所表现出的攻击性非常危险。”
“而且她还不止一次伤害到了您。”
“董事长将她送到疗养院,是最妥帖不过的结局。”
“疗养院?”
姜兴将烟蒂扔进了垃圾桶,周遭行人寥寥,偶有路过,也多是些成双结对的情侣,于是他便显得格外打眼。
夜里寂静无声,远处的深巷却因为夜市而人声鼎沸。
“那是精神病院。”
“如果您非要这样理解,我也没有办法,但我希望您能体谅一下董事长的难处,照顾一个心理异常的病人,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为此牺牲公司的利益,这并不值得。”
风吹得姜兴很冷,他用力地攥紧了那个暖手宝,试图从那里汲取到一点温暖。
这是他不满十岁的小侄女送给他的。
小家伙长得很可爱,天真烂漫,爱穿粉色的公主裙,特别喜欢缠着姜兴,让他讲故事。
姜兴只在那里呆了一个下午,对方就俨然将他当做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了。
临走前还恋恋不舍的,她送给了姜兴一个自己的暖手宝。
“叔叔老带着手套,一定是很冷吧。”
她这样讲。
陈一攥着粉色暖手宝往他手里塞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姜兴想起对方看见这个暖手宝时亮晶晶的眼睛,唇畔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对外明明是个冷心冷情的人,笑起来却像个小太阳。
他仿佛这才觉出几分暖意来,然而风还是很大,往骨缝里吹,如附骨之疽,无法剥离。
过了半晌,姜兴才开口:“有时候我真怀疑你们这张嘴里到底有什么是说不出来的。”
他口吻淡淡的,听不出生气的意味:“抛妻弃子也可以说得理直气壮,不负责任也可以讲得光辉伟大。”
对方似乎对他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出口反驳。
“少爷,我只是希望您能听董事长的话,这样对您、对我、对公司、对大家都好。我不明白,您从小就很聪明,绝不是那种愚昧无知的人。为什么不选择顺遂董事长的心意呢?”
“就像您朋友陈一的事情,您大可不必多管,陈家自己置之不理不说,连余家都毫无动静。您却不惜冒着得罪陈家未来继承人的可能也要固执地调查下去,还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反抗董事长。导致他对您大发雷霆,甚至是大打出手。”
“我不能理解,因为这实在这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姜兴抬眼往上看,一个一个默数,然后数到了某个房间。
果不其然,灯还是亮着的。
暖色的光在漆黑夜里分外打眼。
如同星星一般闪烁着。
熠熠生辉。
他呼出一口气,看它在空中弥散,然后开口:“或许是因为有时候,我并不想做一个像你们那样聪明的人。”
“这是很愚蠢的行为。”
那头这样下了结论。
“并且我需要提醒您的是,董事长已经知道了您最近对一个男孩过分关注了。”
“据我所知,您口中的秦泽也跟这个叫夏北光的男孩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您该更谨慎些的,不应该被董事长发现。董事长在准备做化疗的时候听到了这个消息,他砸碎了三个花瓶,然后直接进了急救室,抢救了一个半小时。”
“先不说董事长绝不可能接受未来继承人有一个同性恋人,更别提他处于特殊时期,非常虚弱,也非常危险,生命垂危,如果这次手术挺不过去,那么意味着您和姜家都将失去您父亲这把巨大的保护伞。在最后这段时光之中,您父亲一定会交代您很多事情。您也知道,很多事情董事长不可能告诉我们。即便您的父亲蛮狠专治、占有欲强,自私无情,可他毕竟将您养大,除开没有对您进行常规意义的陪伴与教育,可是在物质方面,他从来没有亏待过您。”
“哪怕在整个A市,也是先有姜家,再有您父亲,最后才有您。”
“所以无论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出于公司的角度,甚至是出于您自己的角度,您应该给予一个重病的病人更多的关怀和体贴。”
“他的时间不多了,可您与您的小爱人还有整整一辈子的时间。”
“你不懂的,李玟。”他第一次叫出了对方的全名:“我没有第二次可以失去的机会了。”
“我以为您应该知道的,如果您不去,您的小爱人会被董事长撕碎。”李玟轻描淡写地说:“董事长从前动不了陈家少爷陈一,不代表他现在动不了一个无权无势的夏北光。”
姜兴眼眸之中渐渐积蓄了层阴郁。
他咬紧了牙,从骨子里泛上冰冷。姜兴甚至分不清楚此刻盘旋在他心头的,究竟是盛大的愤怒与厌恶,还是一种果然依旧如此的不屑与嗤笑。
“您也无需担心,您的爱人夏北光,我会仔细照看,秦家那边,也会由我出面打点,秦泽暂时不会来骚扰夏北光。”
“但我不得不说的是,现在是您比较需要保持冷静跟平和,如有需要,建议您再去徐医生那儿一趟。”
姜兴摁紧了手心处的伤口,疼痛蔓延开来。
让混沌意志清明几分。
冷风吹来。
他不断告诫自己,需得继续忍耐,就像从前一样。
忍耐那些痛苦,愤怒,甚至是悲伤。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不会放过秦泽,李秘书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的。”李玟顿了顿,继而说道:“只不过以您现在的能力,几乎是不可能真正扳倒秦家,也不可能将秦泽从秦家荫蔽之中拖出来。您得给自己一个成长的时间,不可操之过急。”
李玟说:“我会好好保护夏北光。”
“请您相信我。”
姜兴挂了电话。
夜风依旧,呼呼吹着,树叶婆娑作响。
“砰”地一声。
手机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